实则,长宁此举也并非是单纯地为了泄愤,诚心激怒皇帝,实际上,她正是准确地抓住了皇帝在乎、顾惜身后名的这一点心理,才敢肆无忌惮地去加压、添火。
只有知道了皇帝最看重的是什么,踩在哪里最痛,这样,才能打蛇打七寸,一击即中。
也只有皇帝被含山长公主的情绪牵引着,慢慢地逐渐失态了,这个时候,长宁才好趁虚而入,顺势左右皇帝的判断,从而巧妙地控制住他,进一步达成有利于她自已的局面。
这个法子,长宁在太祖皇帝身上,几乎屡试不爽。
但是,当然了,凡事总不能一概而论。
如此这般投机暗中引导、操控帝王决断的下场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也很可能会彻底失控,脱离长宁的预设,从而杀死她,达成身死名灭的最坏结局。
所以,此时的长宁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无畏,心中却是一直在不断地祈求,挣扎煎熬着。
殿内沉寂如死,二人均是默默无言。
良久,只听得皇帝略带讽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虚无缥缈地传来,像一阵随时都可以被轻易吹散的轻薄云烟,实则却是见血封喉的毒瘴。
“为臣不敬,忤逆君上,这是死罪。”
“死罪?陛下这是准备杀了妾身灭口吗?”
长宁闻言,心里暗自判断着。看皇帝现在这个状态反应,兴许是火候儿尚且还不够。于是决定索性再把话挑明,给皇帝再添一把干柴旺火。
“陛下杀了妾身一人容易,死了妾身一人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便是死尽大明所有皇亲外戚,杀光千万朝臣百姓,也免不了您后世被人讥讽诟病悖父弑君,残害手足!”
殿内太过空荡以至于有回声传响,长宁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砸在皇帝敏感的心上。
“陛下,妾身亦自幼读书,卷帙浩繁,史海钩沉,难道陛下不清楚每个朝代的野史远比正史流传的更加久远,更受人欢迎吗?端看唐皇玄武门之变便可知一二,唐太宗功高圣明,但仍因为残害手足子侄而被讽至如今;宋朝太祖太宗赵氏兄弟斧声烛影,扑朔迷离,诟病百年。亲兄弟间没有实证尚且如此,又何况陛下与建文帝叔侄相争?哪怕是汉时高祖、武帝这样的千古贤君,也仍旧会因为薄待妻妹女眷而到今日仍被世人批判。陛下,请恕妾身直言,您不是秦皇汉武,开国之君,恐怕也成不了那样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又何必为了妾身一人遗臭万年呢?妾身只有一句话,陛下在位期间,妾身死之日,便是密诏传世,陛下恶名远扬之时。所以,还恳请陛下宽怀,天恩浩荡,准许妾身苟且偷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似乎是被刺激得太过,此时神情已经有些疯癫了,仰面长笑不止。
“好好好!好哇!很好!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确实比旁人更清楚该如何威胁我。只是,我便实话告诉你,当初既然我做下了,就早该料想到会有今日这样一天。与其受你威胁,胆战心惊屈辱一生,倒不如我先杀了你!左右等后世如何传说评判我,你我二人都是已经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