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朗月用纸笔仔细的描下了玉佩上的图案,待西海国的使团到访时,找个由头问问。第二日一早进宫时,便寻了个由头说自己无意中拾到了玉佩交给了刘姑姑的侍女。一日的教授结束后,刘姑姑告知朗月明日可以休沐一日,因临近皇家秋猎,太后那边还需她亲自准备。

回到相府时不过晌午,许久不曾休沐的朗月顶着明媚的阳光,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便向着大门内走去。忽闻身后一阵车马喧哗,一辆朴素却又不失庄重的马车停在了身后。朗月本不以为然,只见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绿色绣花收腰裙的女子缓步下了马车,她面容姣好,年纪看起来与朗月相仿。这时,一抹粉色身影从朗月身后一闪而过,飞快的奔向了那绿衣女子。是希月,她亲昵的拉住了绿衣女子的手道:“安然姐姐来啦!快里边请。”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引着她朝府里走去,就像朗月是空气一般把她晾在了一边。绿衣女子经过朗月身边时向她投来一个抱歉的笑容,意思大概是自己暂时无法抽身向她问候。

待两人走远后,朗月才招来了家丁,询问那绿衣女子的情况。“我方才隐约听见希月唤她安然姐姐。她是何许人也?”朗月秀眉微蹙。“回二小姐,那位是定国公府的千金,蒋小姐。二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常来府上,似是与四小姐关系不错。”家丁毕恭毕敬的答道。“蒋家。”朗月若有所思的念出了声。这蒋家素来与他父亲昭相无交集,希月忽然与她交好,其中恐怕有些问题。想到此处,怕节外生枝,朗月还是决定去试探一下这位蒋家小姐。

二房的别院中,柳芳寻去了李映雪的房中说话,只有希月与那蒋家小姐在院中一同作画。见朗月进来,那蒋家小姐放下了手中的笔,绕到了桌前,与朗月互相行礼。“见过二小姐。”她福了福身子道。“见过蒋小姐。”朗月回礼道。希月见朗月过来,在一旁开口道:”找我娘?她不在。你可以走了。”随即又对着一旁的蒋家小姐道:“蒋姐姐理那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快来咱们一同画。你今日不是要教我画金鱼吗?”闻言蒋安然不知所措的望了朗月一眼,为难道:“我毕竟是客人,二小姐是你的亲姐姐也是主人,礼数还是得到位才好。”希月闻言“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画着手中的画儿。见此朗月也不便当面询问蒋安然,便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蒋小姐了,你们玩的开心。”说罢便行礼走出了院子。只听身后的希月故意提高了声量道:“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真是惹人嫌。”“希月快住口,那是你亲姐姐,你怎能如此无礼。”蒋安然的口吻仿佛自己才是希月的亲姐姐,听的朗月心中毛毛的,甚是不快,她加快了脚步朝着李映雪的院子去了。

“见过娘,二娘。”朗月跨进屋子,只见两位夫人正坐在桌边说话。两位夫人见是她,都温柔的招呼她过来坐下。“你们聊什么呢?”朗月笑着捻起桌上一块儿藕粉糖糕,就往嘴里放。柳芳寻面上闪过的一丝窘迫,被朗月敏锐的捕捉到。朗月也不遮掩,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二娘,最近与希月交好的那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柳芳寻自己接过了话头。“我们与定国公府素来没有什么交集,妹妹你还是要提醒希月多多注意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主母李映雪在一旁担忧道。“姐姐放心,我定当督促希月以咱们府上为重。”柳芳寻言罢,便起身告退了。

“你是觉得这蒋家小姐来者不善?”李映雪边说边抬手替朗月理了理鬓边。“也不能这样就下定论,毕竟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朗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母亲的绣品端详起来,那是一只青羽凤凰。“以希月的性子,她最容易对人掏心掏肺,我只是担心她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朗月秀眉微皱,又道:“母亲可知这蒋家与太后一党关系如何?”李映雪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不曾知晓,你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你爹爹。”朗月应下,便拜别了母亲回房休息。

梦中,那只青羽凤凰翱翔于天际,时而俯冲时而盘旋,远处景象似是大漠戈壁,黄沙四起;霎时,又变为一片幽深,青凤堕入深海,在海中舞动,渐渐朝着深渊坠去。朗月猛然惊醒,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薄汗,她抬手轻轻拂去,望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今日是姐姐回家省亲的日子。朗月睡意全无,起来梳洗打扮。夏末的微风轻拂,朗月从柜中取出一件烟紫色的衣裙,素雅又大气,又让翠翠替她挽了发髻,点缀一支珍珠钗子。略施粉黛后,镜中赫然出现了一位翩翩佳人,绝美的轮廓、丰满小巧的唇、再加上曼妙的身姿…一切如常,看似平凡的一日,实则并不平凡。众人用过早膳后,家丁来报,说是大小姐的与姑爷的车撵转个弯便到。众人便起身到门口迎接,希月当然也在,今日的她一身浅黄色衣裙,低着头,不曾言语。姐妹俩好久没有在同一个屋檐下出现过,一股陌生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身边的人也看破不说破。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进入了大家的视线,逐渐在众人面前停定。侍女掀开车帘,一张与朗月有着五分相似的绝色的脸庞露了出来,一身白衣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乌发上带着金冠,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匆匆步下马车,拜见了父母,以及二娘柳芳寻。“父亲,母亲。”昭明月唇边挂上了笑意,暖洋洋的。“朗月,希月,你们过得可好?”明月一左一右牵过了两个妹妹,眼中似是有泪花在打转。朗月刚想拉住姐姐寒暄,只见身后的马车车帘再次掀开了,慎王叶城稳重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同样是一身白衣,步下马车的样子也如仙人一般,翩翩而至众人面前。

“见过慎王殿下。”昭相昭成渝首先行礼。一家子家眷、下人也都跟着行礼。“都是自家人无需行此大礼。”言毕叶城托起昭相,又道:“此次我陪王妃回来省亲,许是要叨扰几日,还望大家见谅。”这句话,是对着家中的下人们说的。可见温文尔雅的慎王如此体恤下人,昭相心中不禁暗自感叹,夫君如此温柔,懂得体恤,女儿大概是寻了一桩好姻缘。“姑爷和明月就住以前的院子,我都原模原样让人打整着。”李映雪慈爱的握着大女儿的手说道。朗月在一旁看着,这些门面上的功夫还非得做足,自己只能晚上悄悄溜去姐姐的院子,与她好好叙旧。她偷偷打量着慎王的一举一动,太后娄笑的亲生儿子,人如其名,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可以看得出他的谨小慎微,让人捉摸不透。叶城似是感觉到了朗月审视的目光,向着她的方向透来一个礼貌的微笑。两道目光碰撞之下,朗月急忙回复了一个同样礼貌的微笑,便急急移开了眼神。

到了晚膳时分,朗月才抽着空同姐姐说上两句话。希月用过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明月虽然最近听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流言,但见两个妹妹之间如此疏离心中也甚是不解。两人才在院中说了几句,昭相夫妇便谴了下人来,叫明月过去。“妹妹在我院中稍等片刻吧,我去去便回。”明月绝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朗月伸手替姐姐扶了扶发间的珍珠钗子笑着道:“嗯,我等阿姐回来。”见姐姐转身离去的背影,朗月心中无端泛起了一丝失落,尽管两人很快还会再见。朗月在院中的石桌边坐着,百无聊赖,便起身四处查看起来。院中的布置和以前几乎一样,只是人却不再相同。想着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开门声,随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二小姐。”朗月闻声望去,是慎王叶城。“见过姐夫殿下。”朗月垂眸,向他行礼。“一家人,无需多礼。你”

叶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地稳重与淡然,殊不知他漆黑的眸底有了一丝波澜。眼前的少女依旧如他初见般明媚动人。叶城的思绪忽然被拉的很远。大概是三年前,先皇为他赐了婚,是昭相家的大小姐昭明月。他没有感觉,对所谓的相府小姐也无任何印象。直至,某日到相府拜访,他也对这姿容绝世的相府小姐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好奇。刚踏进府邸,只见远处一抹青蓝色的倩影,一路小跑着过来,手中拿着一柄绣扇扑着飞来的彩蝶。他的心动了动。目光停在了她青蓝色的裙角,露出的绣花鞋尖,发髻上的流苏最后,是她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她轻轻向他行礼,又转身追着彩蝶而去。倾城绝世的脸,尚可见余下的一丝稚嫩。那道清澈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射入了他的心底,此时的他有一丝开心又有一丝庆幸,至少,眼前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明媚美好。直至,那青色身影后的小丫鬟抹着汗,提着裙角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在她身边道:“朗月小姐,你慢点,翠翠快追不上了!”朗月小姐?叶城心中一顿,看来这位并非是父皇口中的倾城佳人。

直至到晚上的家宴,大小姐昭明月才姗姗出现。一身白衣盛雪,绝美无双的面庞与那青衣少女有五分相似优雅的身段,身上无一处不透着书卷气。都好,就是少了那么一丝灵动。无碍,无论命运怎么安排,他只需要接受。明月是一位完美的妻子,他不得不承认。自从她嫁入慎王府,府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她温柔体贴,懂他的喜好,知他的口味,和他在一起时总能让他感觉很自在,能让他暂时摆脱被娄笑支配的压抑。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甚至在与妻子行鱼水之欢时,眼底也不时浮现出那抹青绿。

他的思绪回到了眼前。朗月的脸上有一丝疑惑,像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她脸上的疏离显而易见。“日子过得真快,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相府见你的时候”叶城用寒暄来掩饰他的窘迫。朗月闻言,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道:“姐夫好记性,当年的事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她不记得,也不需要记得。这不重要。叶城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那你在这里稍坐,等你阿姐。我去府中走走。”他脸上也换上一贯保持的亲和。“嗯,姐夫慢走。”朗月向他行礼。

朗月又百无聊赖的过了许久,忽闻门扉响起。“阿姐!”朗月回眸轻笑。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伪装,扑入姐姐的怀抱。昭明月轻抚着妹妹的头,仿佛回到了以前。“你过得好吗?”朗月从姐姐怀中扬起了头,仰视着她那无可挑剔的面容。明月闻言,没有直接回答。朗月偶然捕捉到了她眉眼间闪过的一丝忧伤。昭明月扯起笑颜,摸了摸朗月的脸颊道:“长大啦,知道关心姐姐啦?我过得很好,阿城,是个很好的人。”闻言,朗月总觉得她口中这个如此亲密的称呼与她眉间的那缕忧伤并不相称。显然,这对年轻夫妇心中都各藏了心事。“宫中的人呢,可有为难姐姐?”朗月从她怀中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在她的对面。明月没想到她会如此问,一丝诧异在眼中一闪而过,她又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太后娘娘听闻我回家省亲,还派人给我送了这个。”她指了指自己发髻上的那只珍珠钗子,索性取了下来,递到朗月手中。钗子是纯金打造的,没有额外的花纹,只是在顶端镶嵌了一颗拇指肚大小的珍珠,此珠流光溢彩,泛着虹彩。与明月那张大气的美丽面容放在一处确是相得益彰。

“哎呀呀,这钗子可真是漂亮,不愧是太后娘娘赏的。”朗月玩味的打量起钗子。“听闻太后娘娘身边的刘姑姑在教授你礼仪。你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明月见她玩弄钗子那副孩子气的样子,没好气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倒是没什么,我只是希望太后娘娘能好好待你。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阿姐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回来。”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又降到了冰点。半晌,朗月才牵起笑容,捧起明月的脸颊调笑道:“阿姐莫要悲伤,好好等我。哦,这钗子真是好看,阿姐能否借我几日,我让翠翠去金玉坊照着这样式打一支。“见她如此,明月掩嘴轻笑了笑道:“行,弄坏了我就让刘姑姑好好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