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带走了最后一丝舒爽。

尽管树抖擞过寒冬,但这入夜的第一缕凉意仍让其哆嗦掉了三两叶子,不待其静静飘落,飞驰的医护车如利箭似子弹从忙碌的车海中带着劲风与零星绿色驰向医院。

麻雀离开树枝,左右挑选落在了一处墙沿,左右看了看,树还在那晃着。

“咻!”

躲在汽车后的孩子沮丧地收起了弹弓,又蹲了下来。

“嗷呜!”

树间的叶子窸窣,猛然窜出一只眼眸明亮的狸花猫。

咬死,落地,然后快速地吞食,做完这一切它不再返回,而是寻上另一棵树木。

暮春的冷风吹来了些许冷气,叫这马路两旁的树都齐打哆嗦。

某些树上又传来窸窣的声响,这是蝉鸣的唱前曲。

“出生了,是个男孩。”

产房里,护士将婴儿裹好抱起,进而对几步前的一中年说道。

那男人一时呆滞,手也不由得握紧,攥疼了媳妇。

那女人回过神来,哆嗦着发白的嘴唇尽力说了句:“滚啊。”

在旁边的医生的提醒下男人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那憨傻模样叫他此刻不如根木头立在这。

倒是很快,那护士把他赶了出来,如他匆匆被带进来一样匆匆走了。

门外的男人没心思坐,脑中满是妻子状况安危与孩子健康与否的天人交战,步子却被施了定仙术。

两天后母子平安,孩子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叫陈节流。

父亲陈节,母亲苏流。

两年后陈节流大病一场,脐带血救了陈节流一命。

但因此落下病根,以至于其体质极弱。

又两年,政策有变致使陈节将生意重心偏往邻市,进而家人分隔。

同年四月,陈父徐荣正寝七十二岁。

这件大事在年幼的陈节流心里没多少印象,隐约记得那天他跪了许久。

再两年陈节流顺着最后一批被送上了小学。

由于是插班生的缘故陈节流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好奇。

面对叽叽喳喳的陌生面孔,陈节流不善言辞于是渐渐的边缘化了。

如此六年,陈节流养成了沉默的习惯,又时常陷入自己的世界,有了自闭的潜质。

父母担心于是上了初中之后积极寻求班主任的帮助。

年轻的班主任于是从各方面帮助陈节流,班上的蛮横者为此不爽寻了个由头揍了陈节流一顿。

少年盛气一时失手将陈节流手臂打折,事后陈节流反复强调伤了头颅,蛮横者无可辩驳,于是反复检查了四次又赔了五万方才勉强制止。

其实这是陈节流故意的,他知道蛮横者意图拿他“扬名”,但他太过孱弱了,于是他就说瞎话。

此次一役使得他再没从学校里看见过他,原是他“案底”太过深厚,这最后的稻草成了他上学路上无可承载的负重,于是蛮横者草草地退了学,再去寻一处容身的巢穴。

自此陈节流变得愈加寡言了,班上年级里也传出了他的威名,不可知是闲言碎语那边更多些。

但想来是不太好的,他初中三年又是静静地像颗石头,也就有了“石头哥”这调侃。

周围人说的愈发大声,于是陈节流越发像颗石头。

中考结束,也不知陈节如何疏通人脉,将一家人接到了邻市,使陈节流报考到了更好的学校。

在高中前的假期里陈节流开始锻炼以求一个新的开始,可这对于他何其艰难。

于是高中的开始他成了“闷葫芦”。

好啊,总算是活过来了,也算是置之死的而后生。

也算是从梦中惊醒了吧,陈节流忽的放下手中的笔。

暮春的残风趁着夜色给了陈节流一哆嗦。

起身将窗户虚掩还留出些许缝隙好让空气流通,陈节流糊的躺在床上——发呆。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这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些年能记得下的事情好少啊。

少年睡去了,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五十天。

次日清晨,陈节流早早地睡醒,又匆匆地上学。

沿途的风景更来不及看,即便如此教室里总有五六个人还排在他前面。

这些都是“闷葫芦”。

就坐后由人儿换作齿轮,这间巨大的携着万家期盼的工厂逐渐碾出了沉默的咆哮声。

一月后,班上的同学人心浮躁,唯独那几个“闷葫芦”依旧做着他人所期盼的那个“闷葫芦”模样,那样的沉默。

“闷葫芦”们却不时将目光聚焦向“葫芦王”。

陈节流无声地注视着他,那人回过神来回应了这道目光。

那是浑黄且爬满血丝的眼睛,浮肿又憔悴,脸上蜡黄蜡黄的,肥胖的身体却有分明的骨相,衣领上沾着些什么,众所周知,那是他的油。

不可直视的魔怔,那人已经入魔了,沉没在刷分的魔海里通向成功的彼岸……

些许日子后,百日的誓师勉强振奋了莘莘学子,可这振奋对久坐的葫芦王来说太过猛了。

于是就安眠了两天,再遇见他时他显得更加亢奋,整个人换了个新——他一周竟会洗两次澡了!

连带着也“学会”了说话,隐隐有摆脱葫芦们的潜质。

“咻!”

蛮横者收回了弹弓,骂了一声妈的烂鸟,便抬起很高的脚却迈不出大步。

“嗷呜!”

树间的野猫又一次得手了,奇怪,这样的麻雀竟还没被淘汰?

“老师,我的肚子疼,要……”

“葫芦王”举手示意道,他这么说着,可语文老师不待他说下去后话便挥挥手叫他离开,毕竟课堂是圣洁的,而粪是污秽的。

不久,“葫芦王”下了楼,没走楼梯也没走电梯,他一跃而下与同学们见了最后一面。

霎时间教室乱作一团,唯有几个有“葫芦王”潜质的“闷葫芦”依旧专心。

趁乱间隙,陈节流透过铁栏隐约间窥得“葫芦王”遗下的些许震撼。

血液伴着黄汤,他确实是个言真的人。

淹死的……哦不对,摔死的,如果换作体格健硕的人,陈节流认为其一定不会摔得如此难看,甚至某些体面的人即便摔死也会紧紧地锁住,让自己留个漂亮的尸身,尽管选择了这么个死法。

学校非常重视此事,因此还换了两任校长,媒体和记者不知真相便追着最大的职位者的屁股后面,至于学校那是记得少了,毕竟学校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不会说话,但活人总有松嘴的时候。

于是这日的菜市场人声异常的鼎沸,父母坚信美食能抚慰孩子害怕的心,再一觉此事就算揭过去了,是不可再提的,毕竟今天的晚饭可费了他们不少的心思。

深夜的人家内,陈节坐在沙发上将陈节流拢至身侧让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有事别憋着,我这辈子足够养活四代人,你开心快乐,其实……很重要。”

苏流鼻尖一酸,忙去厨房又要费些心神。

“你知道的,我忘得快,伤到脑子了的。”

陈节流指了指自己的头,陈节手指略过发缝,目光空洞,但嘴角不自觉上扬。

“睡觉了。”

陈节流脱身回屋。

“水果来了。”

陈节流头也不回。

“晚安。”

在关门的前一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