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頔见惯了人间事,他看着下方变来变去,打来打去的小孩子们,脑海中竟突然浮现出不知多少岁月前,他趴在地上看成群的蚂蚁搬食物的场景。

它们微不足道的身体扛着大大的食物碎屑,慢慢爬到另一个蚂蚁那边,然后交接过去。

不过眼前的场景并没有那么团结,孟頔只在两个人打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有点像两只蚂蚁交接的场景。

丘元礼躺在一边,他起初看了一会儿,后来没看,聊了几句之后,他更懒得看了。

他偶尔转转眼珠子,偶尔转转头脖子。

他看着孟頔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孟頔兄是想返璞归真吗?”

孟頔转头看丘元礼,摇摇头。

“我不知道。”

丘元礼笑了一声,接着整副骨架都好像跟着脸上这声笑一起摆起了浪,向上一挺,然后砸下来。

“可别学谪落天那些仙人,修着修着,想把什么东西都给丢了。”

孟頔没太大反应,只不过没有接丘元礼的话,而是说:“刚才那个奇怪的东西你处理了吗?”

丘元礼回道:“不就是个跑过来的小家伙而已,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我说,只要仙人们不来添麻烦,接引大陆上压根就不会有事。”

孟頔的神情变得无奈,他说道:“我曾经就是人,所以我怎么会说人是奇怪的东西呢?丘元礼,我说的是跟在那小家伙后面的东西。”

丘元礼顿时一惊,他此刻的心忽然跳快了起来,他有些紧张地说道:“孟頔兄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呀,这大概是我没注意了……”

孟頔回道:“可能我也是离你们离得太远了,对你们的实力不是很清楚。”

“那个东西像是个没走完轮回的仙,它的状态远比我想象的复杂,所以我都不知道它进来要干什么。”

丘元礼听后,立马收起了老太爷的架子,肩一抖,大袍一挥,就和孟頔站在了一起。

“这描述,让元礼我想起了接引大陆上的一件往事啊,孟頔兄,你记得吗?”

孟頔点头,他问:“所以你在我来之前有发现什么异常吗?除了白道长那件。”

丘元礼心里尽管不愿意讲,但还是说了自已去年的事:“孟頔兄,我在去年巡视接引通天塔的时候就发现有异常,还是平州那个地方,那边的通天柱可能出了问题。”

孟頔听后不禁低下了头,面色灰暗。他说道:“那你什么也没干。”

丘元礼退了半步,点头。

“那你现在最好指望玄经之主能出来了。”孟頔的声音高亢了许多,其中显然有些怒气。

说罢,孟頔通体虚化,一瞬间坍塌成一地的斑斓的微光,那些微小的光粒在地上迅速浮沉,最后“碰”一声散开,进入整个轮回广场,而后扩散到整个京城。

留在原地的丘元礼脸色不佳,他“嗨呀”一声,对着自已说道:“让送行的仙使在大陆使用仙力,我怕是唯一一个了!”

他随即向着外面的天空飞去。

……

江水常从崖底飞上来后就走上了大道,沿着大道一直走便是京城的城门。

他的行李早就放在了他的空间戒指里了,所以他就那么孤身一人向外走着。

来到了城门处,他没有出去。

他看向四周,这里没有十八州常见的商铺,只有一些供外面来的人办事或者居住打坐的房屋。

最多只有像演武场那样的公共场合。

这里不是常人生活的地方。

可以想象到,像嘉檀明秀这些人过一段时间走后,这里将变得更加寂静。

江水常又往回走,找了个屋檐底下坐着。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闭上了。

在迷蒙中,江水常觉得自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这里有五个阴影,他稍微起了念想,便进入了其中一个阴影的视角,看到了面前四个阴影。

有两个静止不动,离他很近,且只有黑色的影子,还有两个会动,不过离他越来越远。

待那两个阴影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内,这个世界又变得昏暗了。

在这个世界,他的眼睛又一次闭上了。

……

京城外面有山林,山林中有无形的壁障。

孟頔从壁障那边回来,在城门口进来,看见了闭着眼坐在角落的江水常。

“又是这个人。”

“当初替玄经在各州接引子的时候,就因为他差点发生了意外。”

孟頔抬头长叹:“唉,纵然修修补补,一切好像命定。”

“那位现在还不消停,是害了他的国民啊。”

孟頔走上前,唤醒了江水常。

江水常见面前站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虽不认识,但他站在自已面前肯定是有事情。

江水常起来,问候一声。

孟頔微笑着点头。

“小友,你为什么会在如此的中午坐在这个角落?”

“你看,门口一进来就能看见你了。”

江水常顺着孟頔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京城门口。

他不禁摸了摸额头,皱了皱眉。

“我就要离开这了,所以在这等人。”

孟頔却摇了摇头。

“你等人可以不在这等,小友,我刚才看到你了,你是因为要送一个东西出去才来这里的。”

江水常满脸不解,他肯定地说道:“那该是你看错了,我从那里面过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双空空的手。”

孟頔说:“我错了?小友,我在人间是不会错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江水常问:“试什么?”

“那……我替你算一下命?”

江水常听到算命这两个字后脑中不禁一抽,蹦出来许多久远的记忆,他犹豫了片刻,回道:“好啊,我记得……我小时候应该算过一次。”

孟頔笑了:“算过一次?那可真是令人惊奇。”

江水常说:“我记得我父亲和我讲过,我是镇里唯一的一个,他跟我解释过,算命就是推算以后的生活怎样怎样。”

“你父亲还真是个好父亲。”

孟頔说罢,就准备开始,但江水常聊完几句后就觉得面前这人出现在这有些奇怪,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他问道:“诶,等一等,你为什么偏偏要给我算命?你是哪一天的人,来这干什么?”

孟頔止住了手,他解释说:“为什么偏偏要算命?因为里面有一点我的小私心啊,你方才不是不信你送了东西出去吗?我借着算命刚好看看那东西,我准备待会儿去问候一下它。”

江水常听后,心里莫名觉得这中年人不一般,他也想到自已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将来可能一辈子就待在清阳镇了,现在见识见识估计也无大碍。

江水常让孟頔继续,孟頔就请江水常在干净些的地方坐下,问了江水常现在几岁,问了生长的地方山怎么样,水怎么样。

再之后他又让江水常把手拿出来,他在手掌上慢慢划着线。孟頔的的手指有种属于父辈的独有的粗糙感和温柔感,江水常觉得很享受。

最后孟頔凑近来看了看江水常的脸,就点了点头,说已经看好了。

“怎么样?”江水常问。

孟頔回道:“我之前没仔细看你,以为你只是普通的修士,现在看来,确实是谨慎些好。”

江水常听不太明白。

孟頔话没讲完,他接着说:“你这人啊,年少恃才放傲,将酿成大祸,青年破落流离,但修为却会因此大涨,之后就会遇见瓶颈期,若是你顺其自然,那么自此以后就可以安定一生了。”

江水常这段话是听明白了,但听得他不怎么高兴,这显然是说自已前半辈子过得不好。

“你讲的跟我小时候算的那次可不一样,我那次可是说我必成大器的。”

孟頔笑了笑:“必成大器,那成器前也必受琢磨,我也是讲对了的,可能当初那个人讲得笼统,只给了个结果。”

江水常不认为自已有多么恃才放傲,就直接说了出来,还问这命能不能改。

孟頔摇摇头,说:“跑不了,你以后就是这样。”

“我也差不多看到那东西在哪了,谢谢你了。”

孟頔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但没有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本该给你个答谢,但这一路的麻烦……你又是个帮手,就抵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