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生其实也十分清楚,云剑宗两次意图夺取姜尘的机缘,两者之间的关系,恐怕比云溪道人这边要恶劣的多。
更何况类似李玄毅这种君王,他们其实更懂得什么叫做妥协,有些时候哪怕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恨,他们也终究能够理智的去做出决定。
可姜尘不同,姜尘还太过年轻,回想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似乎感觉就像是上一个轮回,那时候自己也是愣头青,似乎做事情也从来不考虑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才是最头疼的。
可苏长生没有选择,他必须去化解这一段恩怨,现在想来他是有些后悔的,当初就不该动不该有的想法,现在理智想来,就算是云剑宗获得了这场机缘,恐怕也不一定保得住。
除此之外,苏长生已经感受到了异常,目前为止,除了云剑宗之外,竟然还没有看到其他宗门前来抢夺机缘,反倒是有几个宗门递了帖子过来,言自己门下弟子失踪,希望云剑宗帮忙留意。
能够做到一门宗主的位置,苏长生必须拥有一定敏锐的触觉,他感觉到里边的不寻常,也意识到了里边暗藏的危机,一个处理不好,或许云剑宗就会成为磨刀石。
他不想云剑宗成为姜尘成长过程的磨刀石,因为那下场真的很惨,山门破灭并不是没有的事情。
“今日见小友,甚喜,原先同小友这边有所误会,不知道小友可愿化干戈为玉帛.”
苏长生率先开口了。
“误会,苏宗主口中的误会,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姜尘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自然无法知道苏长生内心的想法,不过从刚刚他同云溪道人的谈判来看,不外乎想要和自己谈判一场,将前边的恩怨给了结了。
理智上来说,目前他确实不大愿意和云剑宗继续僵下去,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他需要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可内心,有那么一股气,青龙江上若非那儒家大儒,归来的路上,若非自己早有准备,恐怕现在自己机缘被夺了不说,自己也身首异处,最重要的是,自己若是死了,历史恐怕还是会修正成原先的走向,那镇南侯府上上下下一个都别想逃脱。
怨气,没错就是有一股怨气。
“冤家宜解不宜结,云剑宗愿意拿出诚意,来了结这一段因果,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平心而论,换做是自己的话,苏长生想来自己心中也是有怨气的,甚至在这个年岁的时候,若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那么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苏长生此时此刻,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有点低,可以说鲜少有金丹境修士同一个开窍境修士这般平等坐在一起,并且这般放低自身身段的。
或许一些大宗门之中,一些宗门巨头的子孙,可能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不等姜尘开口,云溪道人率先开道:“苏宗主,我想和姜尘私下聊一会.”
“好.”
苏长生笑了笑。
来天岁城之前,他还一直担心云溪道人是否懂得变通,毕竟他接触过一些宗门的后起之秀,多数是高傲难以相处的,很多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变通之道,或者说他们太骄傲了,不愿意去变通,不愿意委屈自己。
没有料到,云溪道人比他预料的还要聪慧。
苏长生相信,云溪道人会建议姜尘同自己这边摒弃前嫌,一旦姜尘拒绝和解,那云剑宗必须不择手段将他扼杀,否则一旦让他成长起来,云剑宗将永无宁日,甚至某一天被抹除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我来.”
云溪道人率先起身,朝着她闺房方向而去。
她的闺房看似简单,实际上内有乾坤,布置了不被察觉的阵法。
符箓与阵法,有许多的共通之处,擅长符箓之道的云溪道人,于阵法上也颇有研究。
只是相对于符箓,阵法更加的晦涩难懂,可只要研究到深处,那么借助阵法之道,以弱搏强并不是虚妄。
姜尘同李玄毅、苏长生颔首表示歉意,随着云溪道人入了她的闺房。
当日醒来之时,他是从她闺房之中醒来,后边也没有再进过,里边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悠香如兰。
关上门,云溪道人激活阵法,这才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云溪道人和云剑宗何谈不是没有前提的,前提之一就是云剑宗不得再对姜尘下手,她没有提,苏长生也没有说,但是两个人心中其实都有这样的默契。
但是云溪道人还是有些拿捏不准姜尘心中是怎么想的,毕竟苏长生来的太过突然,两个人此前没有机会先行沟通。
云溪道人能够理解姜尘内心感受,毕竟换做任何人,险些被人杀了夺取机缘,这仇算是结下了。
仇恨这种东西,一旦结下,就很容易变成死结。
“打心里来说,我不太愿意就这么一笑泯恩仇,可理智告诉我,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无力对抗云剑宗.”
姜尘脸上露出苦笑,他知道今天如果答应了苏长生,那么彼此双方的前仇就算是彻底结了。
“你知道,如果你不愿意和云剑宗何谈的话,我一样会庇护你,可到时候云剑宗必然会不择手段,毕竟对于他而言,拥有星辰剑宗传承,天赋又如此惊艳的你,一旦成长起来,将会是云剑宗的梦魇,我也不敢保证是否一定能够保住你。
至于镇南侯府中的那位先生,他或许很强,可儒家先生的束缚也很多,想来云剑宗自有办法,束缚住他的手脚.”
云溪道人解释着,她不希望姜尘误会,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姜尘却是挺优秀的,有一种怜惜的情感吧!或者是因为,姜尘出自大越,而大越本身就是她同李玄毅一手建立的,有一种自家孩子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姜尘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会站在姜尘这一边。
“我明白,真的说起来,云剑宗反倒是有人命在我们手里,而我活得好好的。
我可以和云剑宗何谈,可是西晋端木家的人头,我一定要.”
姜尘和云剑宗没有解不开的仇,但是和端木家有,他的两个兄长姜渊、姜月都死在端木家的手中。
虽说自家父亲斩了一个端木雨宫,可在他看来远远不够偿还。
所以说,仇恨这种东西,一旦结下了就很难解开。
“我理解你.”
云溪道人点了点头,她理解姜尘的感情,若是换做她的师兄被某个宗门给杀了,她也必然会努力为他报仇,哪怕对方的实力远远强过自己。
云溪道人和姜尘两人谈的时间并不算久,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苏长生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一丝意外。
心中反倒是冒出不好的想法,毕竟姜尘做决定太快了,反倒怕他冲动。
“苏宗主,云剑宗既然提出和解,那么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云溪道人率先开口了。
苏长生想要和解,姜尘也愿意和解,双方都有这个意愿,但是不代表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毕竟云剑宗两次出手,两次想要置姜尘于死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至于钟太然、林开秀等几人的死,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了,想要杀人,也就要做好被人杀的觉悟。
苏长生听到云溪道人的话,悬着的心不由松了下来,他最怕的就是姜尘放不下,现在姜尘愿意放下,剩下的就是价码问题了,不外乎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戏码。
不过苏长生没有一下子开口,他认真想着,给出什么样的代价,今天他是主动来和谈的,若是不给出足够的诚意,恐怕前边的努力将会白费,可也不可能给出太过离谱的代价,他是宗主没错,但也不能够一言堂。
姜尘、云溪道人、李玄毅则静静的等待,并没有着急。
不远处站着的苏飞白,面色则复杂到了极点,内心也彷徨到了极点,只因为刚才苏长生和云溪道人的谈判,丝毫没有提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云溪道人日后离开是会带上他呢,还是放弃他,如果放弃放弃他的,以今天宗主的态度,恐怕云剑宗日后也将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他没有理由不彷徨。
衣冠楼。
依旧坐在那黛色旧瓦上的老白,大大口的喝了一口酒。
然后目光带着一抹悲伤一抹凄凉,看向东灵州祖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懂得妥协,挺好的!当初若是要懂得妥协,也就不会这样了,你说是不是.”
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像是和祖山说话,又像是和自己说话。
说完之后,他又猛灌了自己几口清酒,眼角似乎有那么一滴泪水。
老白的内心里,藏着太多的秘密,没有人知道都是些什么,大概能够猜到,这些秘密更像是一道道的封印,将所有的悲伤凄凉给封印在里边。
每揭开一道,就像是在他的心脏上撕开一个口子,伴随着疼痛的是血淋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