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入这皇城。

若是换做上一世,恐怕姜尘会激动不已,而如今却一片平静,无比的淡然。

一个人当他站的位置不同,对于同样一件事物的看法会变得迥然不同。

观星阁。

李玄毅亲自在观星阁的大门迎姜尘,可以说给足了姜尘的面子。

“见过陛下.”

随大太监走来的姜尘,并没有行跪拜之礼,而是深深行了一揖。

上一世,他的骨头被生生打断才跪在那长宁街的青石板上,这一世他的骨头只会更硬,除了爹娘之外,不会向人下跪。

站在一旁的宫女、小太监则是一脸震惊之色,除了国师、皇后等人外,他们第一次见到竟然有人在这皇宫之中竟然不下跪。

除此之外,姜尘说的是见过陛下,不是拜见也不是参见,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白痴都听得懂。

可偏偏他们的皇帝陛下,脸上不见丝毫的怒意,反倒是笑意盈盈的迎了过去,需扶了姜尘一把,并道:“我早就有心想要和你见上一面,只不过怕影响你修行,这才一直拖到今日,来来,我们且上楼上说.”

李玄毅拉着姜尘的臂膀,就如同旧年好友一般,朝着观星阁里走去。

这观星阁看似在皇宫之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可事实上,每次李玄毅同云溪道人会面都是在这观星阁,渐渐的也就成为了皇宫之中的一处禁地。

别说普通的皇子、公主了,就连那皇后无事都不会轻易踏足这里。

当然,皇后不愿意踏足这里,或许也有避开国师的意思。

毕竟以国师的特殊身份,到时候皇后恐怕很难自处,既然如此,索性不踏足这里,省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姜尘应该算是外臣,姑且称之外臣之中,第一个踏足这里的,由此不难看出李玄毅对于姜尘的重视。

“不该说的,莫要乱说.”

刚刚前往云溪道人别院的大太监,见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个吃惊的模样,不由冷冷交代了一句。

“是.”

“遵命.”

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头,恭恭敬敬回答。

身处这皇宫之中,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否则就是一个死字。

观星阁上,李玄毅习惯性的落座在那棋盘旁,姜尘则在他的对面落座。

看着对面的翩翩少年,李玄毅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当初自己认识云溪道人的时候,差不多也就这个岁数吧!那时候自己见云溪惊为天人,更是偷偷在心中立誓,要娶云溪为妻,一眨眼数十年过去了,自己两鬓都已经生了华发,子孙都已经满堂了。

云溪依旧还是原先的模样,就连性子的变化都不算大,而自己早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自己了。

可眼前这个翩翩少年,会有和自己不一样的境遇,因为他成功的踏入了那个世界,那个自己心之神往的世界。

“我曾经问过云溪,能否渡我入修行之门.”

李玄毅率先开口,一脸追忆缅怀的神情。

姜尘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好奇的等待李玄毅的答案。

“云溪告诉我,我并没有修行的资质,恐怕连种道种这一关都不一定能够渡过去,一个不慎还有可能伤了自身,就算勉强种下道种,可受限于天赋,也难以有大的成就,到时候修行不成,又虚度了年华,最终两头落空.”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能够打开那一扇门,前往哪一个瑰丽的世界.”

“哎!不说了,来,下棋.”

李玄毅自言自语一番之后,一个叹息,打开盛有云子的玉盒,自顾自将手中的黑色云子落到棋盘上。

对于围棋一道,姜尘作为儒家学子,自然不可能没有涉猎,随之落子。

时间就在一黑一白之间慢慢流逝,李玄毅落子时快时慢,时而深思时而果决,倒是姜尘一直显得不急不缓,如闲庭信步,却又似步步为营。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咚!不下了,输了.”

李玄毅微微蹙着眉头,凝视棋盘片刻,然后将手中的黑色云子投入玉盒之中,笑着摇了摇头,坦言自己输了。

“多谢陛下相让.”

姜尘倒不是说客气话,李玄毅的棋艺明显是高过自己的,特别是重生以来,他再没有碰过围棋,倒是曾经被他鄙夷的异志怪谈爱不释手。

“哈哈,手谈有乐,手谈有乐.”

李玄毅并没有被拆穿的恼羞成怒,反倒是一脸的快意。

说实话,到了他这个位置,和他下棋的,能赢他的不少,但是敢赢他的不多,能够让他故意放水的人就更少了。

平日里和外臣下棋,也就偶然恶作剧故意下几步臭棋,看外臣是不动声色偷偷给他圆回去,还是一脸紧张如履薄冰的胡乱下子。

“此次南下,你那外祖父身子骨还好?”

李玄毅站起身来,望着南方的天空,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我到永安城的那天,精气神都挺不错的,后边说是染了风寒,寿宴也取消了,我也未曾见到他老人家.”

姜尘如实回答。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理该和自家外公更亲,可从目前的利益角度来说,自己的利益和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暂时是一致的,至于未来,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哦。

染了风寒,以你外祖父的境界,恐怕染不上风寒。

我这边倒是有一个情报,说是崔家家主一房上上下下被你大舅林泫策血洗,人头被摘走,串成了一串.”

李玄毅淡淡的说着,就像是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崔家?”

姜尘不由一惊,崔家怎么也算得上豪族,而且和林家的关系非同小可,按理说林家没有可能对崔家下手。

“看来你并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李玄毅从姜尘惊讶的声音,就能够猜出姜尘恐怕不清楚当年之事,否则就不会如此吃惊了。

李玄毅不由将事情的由来,一一同姜尘细说了一般,姜尘这时候才知道,原先里边还有这么一件旧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你那大舅妈崔氏,也遭受毒手了。

这就应该是林家寿宴取消的真正原因,不过我想不通你那大舅忍了十多年,为什么突然会出手.”

李玄毅很关心林家的事,甚至将林家的信息列入同边疆信息同个等级。

他没有办法不关心,作为大越境内唯一一个修士家族,虽说目前而言这个家族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境,可毕竟人家流传了数千年,没有不忌惮的道理。

“这!”

姜尘惊呆了,他相信李玄毅的猜测,毕竟怎么看这位陛下都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大舅舅,能够下得了这个手,哪怕大舅妈曾经确实做过错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别说夫妻了,若是换做琴棋书画四个婢女,只要他们没有做出背叛自己、背叛镇南侯府的事情,哪怕做错了事,他再狠也只是逐出镇南侯府,让他亲自出手杀人,他做不出来。

“你这个大舅很能忍,除了能忍之外,他的实力也很强,除了你那外祖父以及曾外祖父之外,林家唯一的筑基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迫于某种压力,这才出手了。

并且他出手之后,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反倒是林家祖坟,云家那女子的墓碑上多了他的名字.”

李玄毅语气已经平稳淡然,可眉头却已经蹙了起来。

云溪道人曾经点评过林泫策,称他是林家百年内最有希望晋入化龙境的修士。

或许晋入化龙境对于云溪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李玄毅,对于东灵州东南角落这一隅,已经是了强者的存在了。

可林泫策死了,死的蹊跷。

“或许和林青瓷的师尊有关.”

姜尘没有见过林青瓷的师尊,可直觉告诉他,这两件事必然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姜尘不由将自己在林家大宅之中的见闻,同李玄毅说了一遍。

“如果不出意外,恐怕和他脱不了关系,这林家运道不错,那人想来应该是宗门之人,林青瓷能够入他眼,定然天赋不弱,到时候修行有成,弥补了林家功法的缺失,林家恐怕就真的要腾飞了.”

李玄毅颇为感慨,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眼前的少人得到了,那林家的小娘也得到了。

姜尘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对于江南林家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看着一个家族坐大,最终威胁到皇室的传承。

也许未来某一天,当现有的平衡出现失调,恐怕就是双方撕开伪装,彻底搏杀的时刻了。

可对于这一切,姜尘无力去改变什么,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看着,未来若是可以,他尽可能让这场厮杀变得不那么残酷。

不过还好,大越皇帝陛下善解人意,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两人又闲聊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