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珠的身体一点点坏了下去,她心里清楚自已活不久了,于是在学校办好了退学手续。要走那天,顾妧惜看见许樱珠的背影,急忙追了上去。

“许樱珠!你成绩那么好,到底为什么要退学啊?”顾妧惜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她瘦了很多,手掌刚触到她的时候,感受到的都是骨骼的坚硬。

“你怎么了?你生病了?”顾妧惜看着她略微发青的脸色,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生病了。”她强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里常有的神采也消失不见了。

“生病可以办休学啊,为什么要直接退学呢?”顾妧惜看她神色不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惜,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妧惜,谢谢你。”许樱珠认真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

顾妧惜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入了夏的天气,她的手凉得有些异常,手腕也是软弱无力的。

顾妧惜张了张口,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樱珠,以后常联系。”

“好。”

顾妧惜看着许樱珠一个人离开了校园,看着她走出去,消失在街道转角,像一只残败的蝴蝶,扑腾着被撕裂的翅膀,想要逆风飞舞,却被狂风卷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心里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她了。

“同学。”突然有人将顾妧惜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顾妧惜抬头,来人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乌黑的短发挑染了几缕深蓝色,一边耳上扣着两枚黑色小环,剑眉底下一对狭长的桃花眼,让他的英气里透着一丝娇娆妩媚……看上去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我想问下,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男子问道。

“我同学——不过她刚退学了。”顾妧惜说道,“你找她有事吗?”

“当然,她欠了我点东西,我得向她讨回来。”

许樱珠回到阿柯的家里,感觉身子虚透了。

刚关上门,生生便扑进她怀里。

“姐姐!”生生的小奶音无比娇气。

“好了,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今天我们回羽族圣地。”周爇将生生从许樱珠怀里拽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想回去。”生生撅起嘴巴,“你们一定是要把我送回去。”

“你放心,不是送你回去。樱珠姐姐生病了,我们回圣地,看看有没有能医好她的办法。”阿柯在一旁说道,“对了爇爷,炎哥和小南那边安排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周爇点了点头,将许樱珠拉到身边:“你的气色很不好,我们尽快吧。”

“我想,临走之前,见我父母一面,如果回不来,也不会有遗憾了。”许樱珠抬头,“我家离学校很近,高铁半小时就到了,我明天就回来,好吗?”

“好,我让阿柯陪着你。”

“不用了,你们在这收拾东西就好。”许樱珠拒绝道,“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生生也在这里,阿柯留在你们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可是……”

“没事的,我下午就回来了,没那么娇弱,放心吧。”

高铁站,许樱珠正在候车厅等候,身边突然坐下一个陌生男子。

“你好啊。”男子轻声唤道。

许樱珠疑惑地抬头:“你……叫我?”

“是啊。”

许樱珠目光探入他的双眸,微微皱了皱眉:“寒忧?”

来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直觉。”许樱珠顿时提高了警惕,她能脱口而出的名字,必然和前世有关,而来者瞳孔深处隐着几抹幽蓝的底色,修长的双手上七八枚奇形怪状的宝石戒指,细长的脖颈前挂着一枚菱形蓝宝石吊坠,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

寒忧高挑眉毛,手臂不经意地搭在许樱珠背后,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语气有些轻蔑与不屑:“还不错,只是羽族美人如云,周爇留在人间,就是为了你?”

“他留在人间从来不是为了我。”许樱珠的声音冷冷的,如同薄荷糖化在喉咙中一般,虽然激起万分凉意,但寒忧并没有感觉到她的不悦。

“绯玉?他连绯玉都给了你?”寒忧目光集中在她耳畔的玉坠上,两朵玉兰静静地伏在她耳边,淡淡的粉色映着她的肌肤。玉身中似有粉色光束在缓缓流动,像叶叶相覆的荷塘下隐着的游窜的锦鲤。

绯玉的灵力被唤醒了,看来许樱珠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寒忧心里一惊,当初哥哥寒恪让自已来人间监视周爇,可从没提到这人类小姑娘的身体差成这个样子。虽然他们毕方一族向来以大局为重,从不心慈手软,但看到这个姑娘的身子骨,摇摇欲坠的,轻轻动一下人就没了,他还的确不忍心下这个手。

许樱珠微微笑道:“是啊,他对我很好。对了,你又是为什么要来人间呢?”

寒忧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已的了解到底有多少,但他觉得无所谓了,这个女孩,别说这个冬天,怕是这个月都熬不过去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寒忧,必然也知道我哥哥就是寒恪了。羽族的事情轮不到我插手,索性就在人间陪你的周爇玩玩咯。”寒忧勾起唇角。

“周爇受伤是你干的。”许樱珠缓缓开口,看着他的反应。

“怎么会,”寒忧伸手,将许樱珠鬓边一绺长发拨到耳后,“周覃想要从毕方一族这里分一杯羹,也要看看自已配不配。他能给我们什么好处?我们为什么要用他?”

“也是,你们想要的是周爇的命,不会只对他羞辱拔羽。”许樱珠点点头。

寒忧暗暗松了口气,人类小姑娘就是好骗。

许樱珠目光扫过他微微伏动的前胸,低头抿了口水。

他胸前那枚蓝宝石吊坠甚是耀眼,倒省了不少事。他松了一口气,无非是觉得自已相信了他的说辞。而那枚耀眼的菱形宝石,正好放大了他胸骨的动作。

“对了寒忧,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许樱珠问道。

“的确是有事。”寒忧半个身子倚在椅背上,狭长的眼睛中似有漫天樱花纷飞飘落,他看着许樱珠,手背轻轻抚过她的脸。

许樱珠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是寒氏,毕方一族,想请你去羽族圣地坐坐了。”寒忧深深地看着她,凤眼眼角的走势微微上挑着,冷峻的骨相中嵌着这样一对眼睛,倒的确有几分摄人心魄的魅力。

“走吧,看来我没有拒绝的能力了。”许樱珠无奈道。

“你倒看得清局势。”寒忧笑道,“不过说起来,你就不想知道,如果真的要周爇做一个选择,他是会选你,还是会选择羽皇的位子?”

许樱珠看着他,目光依旧是一种冷漠的平静:“有些答案,心里早就已经清楚了,只差事情实实在在地发生,来提供最后的证明。其实这最后的证明或有或无都无所谓,不过是让心死得更彻底一点而已。”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周爇不会选择你?”寒忧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明明年龄不大,却失去了年轻人该有的生气。

“你觉得,如果你挡在寒恪和羽皇之位中间,你哥哥会选择你么?”许樱珠突然发问,直直将寒忧问了个措手不及。

“血肉亲情都不敢肯定,我不过一个外人,凭什么能让周爇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许樱珠扣上了水杯盖子,站起身来,“走吧,带我回羽族圣地,我还没去过,挺好奇的。”

寒忧微微皱了皱眉,依旧处于讶异之中,这个女人,倒还真和旁人不一样。

寒忧带着许樱珠来到了森林公园深处,四下无人,毕方一族漂亮的蓝色羽翼从他背后生出。他展羽,抖了两下翅膀,在阳光的映照下,蓝羽末端泛着浅浅的青色,羽毛表面还浮着一层金色偏光,无比绚丽。

“我能摸一摸吗?”许樱珠看着他背上的一对羽翼,眼睛如同被点亮了一般,映出了光彩。

“好啊。”寒忧用力展开翅膀,将许樱珠圈在身前。

她轻轻抚过他的翼,软软的羽毛是缂丝的手感,不愧为神鸟毕方的后裔,每一根羽毛都是极致的完美,层层蓝羽堆叠,是大片的流光溢彩。

“你们羽族的翅膀都好漂亮。”许樱珠赞叹道。

“好了,等到了圣地有的是时间欣赏我。”寒忧将许樱珠抱起,扑腾着翅膀,直冲云霄。

许樱珠曾想过无数次羽族圣地的场景,是烟雾缭绕的天庭,是白羽环绕的墓地?可当她真正站在羽族圣地的时候才发现,自已之前的想象是多么不着边际。

满地的藤蔓贪婪地向远处蜿蜒着,藤条上尖刺密布,明绿色的藤间绽着月白色的花朵,花瓣如同复瓣樱花一般层层叠叠,边缘像镀了一条银线。寒忧抱着她悬在空中,青蓝色的羽翼优雅地扇动着。

“这是……蔷薇藤?”许樱珠问道。

“是啊,沉银蔷薇,普通人类的话,碰到就会沉睡哦,就像你们人类喜欢的那个沉睡公主的故事一样。”寒忧向她眨了眨眼睛,扑腾着翅膀,飞向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

整座宫殿是雪白的颜色,隐在云层之间,许樱珠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下意识地抓紧了寒忧的手臂。

“忘了你只是个普通人。”寒忧停了下来,“来,把我面前的蓝宝石戴上。”

许樱珠疑惑着,从他颈上取下那枚蓝宝石项链,戴在胸前,顿时,她感到有一股汹涌的力量直冲胸膛,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胃中翻滚着十分难受。蓝宝石突然放出刺眼的蓝色光芒,仅仅一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宝石通体变成了透明的冰晶质地,她一口呕出鲜血,脸色唰地苍白下去。

寒忧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双手一个不稳,女孩从他怀中直直坠了下去。

寒忧心惊,连忙俯冲下去,只是女孩的坠落速度出奇地快,眼见着就要落到沉银蔷薇的毒藤之上。突然,女孩周身散发出浅粉色的光芒,将女孩托举在半空之中,冰透的光团围绕在女孩周身,将她护在其中。

这是……绯玉的能量?

寒忧双眉紧蹙,他得到的线报是,周爇一直在人间想要找一个人,找了数千年都没有下落,家里却突然住进个女孩,还在他受伤之后住在阿柯家里亲自照顾她。周爇倒真看重这个女孩。

不知是急速的下坠吓到了,还是女孩真的受了伤,她双目紧闭,昏倒在光团中央,脸色倒逐渐恢复了红润……这个能量,在渐渐治愈她?

她倒是招羽族能量的喜欢。

寒忧摇了摇头,还是先把她带回羽灵宫吧。

他渐渐靠近光团,从中抱起女孩,高扬起翅膀,再次向云霄飞去。

“哥,我回来了。”寒忧将女孩放在沙发上,向大殿另一边喊了一声。

“怎么回事?”大殿东方一位身着青羽霓裳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硬朗的面部线条很好地彰显了主人的性格,深陷其中的一双桃花眼倒分外温柔,薄唇轻抿,他泛着淡青色的指尖点了点女孩的眉心。

“怎么样?”寒忧问道,“感知到她的情绪了吗?”

毕方一族可以通过触碰他人的眉心切身体会到他人的感情,但这种共情的能力也只有像寒恪这样修行深厚的族人才能完全掌握,他还远远做不到。

“她能撑到今天也不容易。”寒恪垂眸看着她,“这个女孩,用对了方法,推一下就没了。若用错了法子,就是养了只活蝎子。”

寒忧略微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哥,这个女孩不能留。”

“怎么说?”

“我记得我与她素未谋面,她第一眼就叫出我的名字。她不像简简单单的人类。她太聪明了,对时局拿捏很准,我把她带过来,她一点反抗都没有。万一是周爇故意放出来的倒钩,由着她在羽灵宫成了周爇的内应,那我们不是掉进了周爇布置好的陷阱里?”

寒忧仔仔细细回想着候车厅发生的一切,女孩冷漠的眼神,如同蛇蝎隐于草丛,不知何时就会出其不意地狠咬一口。

“不,”寒恪否定了他的想法,“普通人类而已,她可能是周爇找了千年的女孩,你若轻易动她,万一刺激了周爇,奋起反抗,这羽族圣地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了。”

“他要是敢来,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彻底斩草除根。”寒忧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连带着周覃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起做了,多省心。”

“只要是人,总有办法能控住她。”寒恪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樱珠的睡颜,“尤其是个女人,只要她有感情,我不信她不能为我所用。”

“对了,等她醒了带她去圣泉沐浴,既然这姑娘对周爇来说这么重要,那咱们更要好好待她,可不能让小重明伤心了。”寒恪轻轻拂过她栗棕色的长发。

“圣泉?重新启动圣泉,可要花掉你百年的功力啊。”寒忧瞪大了眼睛,“就算是这样,也顶多把这个姑娘的寿命再延长三年,哥你何必呢?”

“就是要她活着,咱们手中才有筹码跟周爇讨价还价。”寒恪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你说,为了保她,周爇愿意付出多少?”

寒忧摇头:“周爇在人间生活数千年,我们早就不能完全掌控他了,现在把这个女孩弄过来,也是铤而走险。”

“水鱼玦本来有一对,多年前就丢失了一块,现在连另一块也不知所踪,如果两块水鱼玦都落在周爇手里,我们的胜算还有几分?”寒恪伸手轻轻抚过女孩熟睡的脸颊。

“我早就说过,周爇一天不死,羽皇的位子,我们就一天坐不安稳。”寒恪垂眸,目中划过一丝凌厉之色。

“传乌絮过来伺候她,服侍她住下吧。”

“是。”

许樱珠醒来的时候,身下垫着柔软的鹅绒,四周是雪白的大理石墙面,整座宫殿冷得像冰窖。她微微打了个寒颤,从床上走了下来,脚踝却狠狠拧了一下。

“嘶——”许樱珠倒吸了一口凉气,地面更是冰冷无比,她环顾四周,偌大的宫殿里面除了欧式的家具,没有半点人影。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脖颈上的宝石透着恹恹的灰蓝色。

宝石的颜色变化究竟反映了什么呢,她记得通灵璧的颜色也是会改变的。眼前这块宝石应当是毕方一族的护身之物,而现在这种颜色像生病了一般,是被其他的圣物压制了吗?她走到一方镜子面前,耳畔的绯玉还是往常白中透粉的颜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是……通灵璧?不过她并没有把通灵璧带在身边,离开前她把通灵璧交给了阿柯保护,难不成,通灵璧隔着这么远都能对这块宝石产生作用,还是……她已经和通灵璧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了?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痛楚,她顾不得那么多,得先把自身的处境摸清楚。现在她在羽族圣地,这里恐怕就是羽族的宫殿了。她顺着楼梯走下去,脚步将她带到了礼厅中央,突然,一阵黑云直直冲入殿中,喧闹着压在她头顶上。

乌鸦。

她背靠着雕刻有奇怪花纹的石柱,冷眼看着上百只乌鸦逼在她眼前,还有几只直接从她耳畔刮过去,狠狠擦伤了她的耳廓。

来者不善。

许樱珠突然感到指尖充满了一种莫名的能量,但她狠心抑制了下去。在没有弄清楚局势之前,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群鸦在大厅的低空飞速地环绕,时不时有一两只胆大的直接上前挑衅,许樱珠的手臂被一只鸟喙划伤,鲜血顺着她瘦削的手臂线条缓缓流下。

“闹什么?”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让许樱珠想到了西式古堡中无比绅士的公爵。

鸦群瞬间安静下来,为首的黑鸦化作一个身着黑羽锦袍的男子,其余黑鸦则全都消失在厅堂中。

男子的羽翼还未来得及收起,便向来人行了跪礼:“参见陛下。”

“墨翎,许小姐是羽族的座上宾,不得无礼。”

许樱珠循声望去,一位青衣男子翩然从鱼白的楼梯步下,发上的碧玉簪冠中似有点点星光环绕。眉如峻峰,目若桃花,他的容貌倒是脱俗,举手投足间,亦有一种儒雅之气。

她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相聚时,帝王的威慑之气才逐渐显露出来,许樱珠后背登时升腾起一阵凉气。

男子冷冽的目光扫向墨翎,那双深嵌在眼窝中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墨翎便如万蛇缠身般惊惧,眼眸中的狠厉似要生生钻到他脊骨中一般。墨翎低了头,后背冷汗涔涔。

“羽皇……”墨翎刚想说什么,却被青衣男子背后的侍从一记眼刀生生压了下去。

寒恪抬步,缓缓走到许樱珠身边,微微发青的指尖抚过许樱珠的耳廓,她的伤口迅速愈合,不留半分痕迹。

他掌心覆在她手臂上,将鸟喙的啄伤悉数抚去。

他的皮肤雪白中透着点点苍青色,指尖的青色更为明显,在愈合伤口的过程中,他指尖的青色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突突跳动。许樱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眉心微动。

“让乌絮带她去圣泉沐浴。”寒恪对身后的侍从说道。

许樱珠疑惑地望着他,寒恪柔声解释道:“羽族圣泉对你修复魂魄大有助益,你现在的身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圣泉之水可稍作缓和,但至多也只能延你三年寿命。”

“多谢陛下,只是我受之有愧。”许樱珠微笑道,“既是圣泉,我肉体凡胎的,还是不要污了圣泉之水才好。”

寒恪浅笑:“圣泉之水若真能救得姑娘,也算功德一件了。”

许樱珠看向他身后的侍从,侍从只是垂首低眸,看不出半分情绪。

“羽皇特地将我从人间带过来,怕是不止想救我一命吧。”许樱珠微笑道,“羽族庞大,陛下日理万机,怎会把心思放在我一个普通人类身上呢?”

寒恪失笑:“姑娘冰雪聪明,想必早就知道,羽族掌控命运与福祉,姑娘就不好奇,你自已的命运吗?”

“羽皇……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许樱珠漠然地浅笑。

“姑娘在我这里一日,周爇便不敢动我分毫。”寒恪深深地望着许樱珠的眼睛,“如今实实在在地看见你,我才明白,周爇为何愿意留在人间了。”

“羽皇谬赞。”许樱珠有些讥讽地回望着他,丝毫不惧。

寒恪移开了目光,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轻轻一挥,墨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宫殿。

“好了,让乌絮带她过去吧。”

魔族圣地,江鹰跪在了萧绮怀面前。

“魔尊,许小姐被寒忧带去了羽族圣地。”

“动作这么快?”萧绮怀轻挑长眉,落下一子。

“无妨,寒恪若要以姐姐为筹码,必不会轻易动她。”白音阙挑着棋子在指尖转了转,轻盈地落在白玉棋盘上。

萧绮怀拈起一枚黑子,抬眸看了看他:“白小少爷,对樱珠是认真的?”

“当然。”白音阙说道。

“那你觉得,寒恪把樱珠捏在手里,有几分胜算?”萧绮怀又落下一子,棋盘上黑白两方厮杀得正激烈,双方对峙,形势凶险。

“没有胜算。”白音阙眸中顿时腾起浓烈的煞气,“周爇若能保护好她,又怎么会把她的身体拖到现在这个样子?羽族圣泉少说也可延她一年寿命,他可曾带她去过?眼见着她身子虚弱成那个样子都不敢回圣地一趟,要是他对姐姐是真心,我白音阙的名字倒过来写!”

“我这里倒是有镇灵丹,不过这东西魔族千年才有一颗,没有魔族长老的授意,我也不能擅用。”

“魔尊真的不担心樱珠会出事?”白音阙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也落了一子。

“白小少爷,樱珠的事情牵扯到太多人。你志不在此,少插手这件事,对你有好处。”萧绮怀并未抬头,却突然抬眸,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音阙的反应。

“魔尊当真这么认为么?”白音阙冷眼相对,“魔尊坐拥天下,不是依旧想要得到她?甚至,每时每刻都在保护她?冥族早晚会被我收入囊中,但她,我若轻易放给了别人,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萧绮怀浅笑:“年轻人,不喜欢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许樱珠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魔尊,你在这世间活得比我久太多。”白音阙微微一笑,“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母亲是怎么生下我的,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白天懿是怎么把我养在他膝下的。如果我喜欢正常的女孩子,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吧。”

“你既然属意于她,必定足够了解她。”萧绮怀点头,向咖啡中兑了点可可,继而对江鹰说道,“你先出去吧。”

白音阙看着萧绮怀的脸,微微笑道:“魔尊明明担心她担心得要命,为什么不去到她身边保护她?”

“如果她需要,我一定会出现,但现如今她卷在羽族权力斗争的中心,我若擅自插手,事情可就不是羽族内斗这么简单了。”萧绮怀重重地摁下一子,“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为什么非要听我亲口说出来呢?”

“魔尊这样是真的爱惜她么?”白音阙无比讽刺地冷哼一声,“道义礼法,没有了她还有什么用?”

“芸芸众生,不能因你我而无辜受难。”萧绮怀的声线依旧坚定,“我相信如果换做她,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从不这样想,”白音阙的声音冷硬下来,“如果为了她需要杀尽天下人,我不会犹豫哪怕一秒钟。”

“你还年轻。”萧绮怀轻笑着,将分歧划归年龄之上。

“年轻?就算我活了千年有余,我也不会辜负她。只是我很好奇,魔尊又是为何执着于她,执着到什么地步,前世,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白音阙抿了一小口咖啡。

“真想知道?”萧绮怀眼见着大势已去,将棋子扔回棋笥中。

白音阙冷冷一笑:“魔尊心不在此,连后辈的小把戏都没有看出来吗?”

“真话换真话,我问你一件事,你就问我一件事。”白音阙摊开双手,“只有事关重大我必须三缄其口的,才会拒绝回答,魔尊觉得如何?”

萧绮怀笑了,他看向白音阙,少年脸上一点点婴儿肥还未完全消退。

果然还是个孩子。

“说吧。”

“樱珠和周爇,上一世是什么关系?”

“夫妻,”萧绮怀说道,“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放火。”白音阙的眉头低了下来,他的目光万分凶狠,全然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为什么你对樱珠心怀愧疚?”

“因为上一世,是我亲手杀了她。”萧绮怀垂下眼帘,“白天懿去了哪里?”

“冥府,”白音阙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敢确定,樱珠不会有事?”

“我不能确定,但依她的性格,如果我擅自插手,她一定会生气。”萧绮怀说道,“白氏会帮助周爇夺权么?”

“不会,”白音阙笑了笑,“那天我手持灵匕,差点割断她的颈动脉,我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是你在门外吧。”

“是。”萧绮怀剑眉倒竖,眼中猛然射出凶狠而危险的光芒,“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偷学到魔族圣术的?”

白音阙怔了怔,随即便激起一阵嘲讽般的掌声:“魔尊不愧为魔尊,后辈有幸接触过魔族圣物通灵璧,从那时候开始,便自已摸索出来的。”

萧绮怀内心不禁一阵惊叹,却又不禁沁出一身冷汗,魔族圣术,就连他也是悉心学习上百年才慢慢摸熟了门道,更何况他还有魔族长老的悉心教导,而白音阙,这个年仅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有任何魔族血脉,仅凭通灵璧本身就研究出了魔族圣术的规律。

他能感知到他现在掌握的东西还很浅,但他所掌握的东西,放到任何一个普通魔族少年身上,都足够他们消化上百年。

“只有同族人才可感知到同类的气息。”萧绮怀叹了口气,“白小少爷,冥族圣术都未完全掌握,就开始吸收魔族的东西,稍有不慎,你会被两族相冲撞的力量反噬,连骨头都不剩。我劝你还是慢慢来,稳一点比较好。”

“我可以等,姐姐等不了了。”白音阙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我不知道魔尊对姐姐到底是何心意,我只知道,我第一眼就认定的人,哪怕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绝不可能坐在怀雪楼若无其事地喝茶下棋,把她一个人扔在危险境地。”

“魔尊宵衣旰食,在下就不多打扰了。”白音阙轻蔑地望向他,“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