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巫却双臂一张,将此二人狠力推开,说道:“给我滚!”

两士兵见他凶神恶相,心头打鼓,都不敢上前。

蓟巫伤势颇重,这一下大吼又牵惹创处,口一张呕出口血来,那两个兵士怕他出事,再不犹豫,重新上前去,一人一边将他架起。

谁知,迎他们而来的,是一记噼啦大响。两人只觉眼前几道黑影闪掠,人已飞摔出去,重重跌落地面,身体泛起火辣辣剧痛,仔细看了看,各自身上长出来一道鞭痕,破开处皮肉翻绽,触目惊心。

他俩立马回望过去,见蓟巫手握一条粗黑长鞭,心中顿悟,却半字不敢呼痛,连忙地跪地,讨饶道:“大人,饶命。”

蓟巫视若不见,只自已慢慢站起身来,他虽然伤重,立得依旧笔直如峰。

眼刀一掠,钉在单衣身上,说道:“一直来,我总在想,你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外乡客,究竟凭什么得到蓝鲸青睐,又如何攀上那高枝的?今天算开了眼界。”

单衣道:“驯兽大人有什么话,直言不比拐弯强?”

蓟巫道:“刚才,那战前发薪,随机劳酬,都是你单衣先生编排的一出戏吧?呵,我受你迷惑,竟信作为真,上了当啦。”

单衣手中拈出两张冥纸,笑笑说:“你想得太多,我没必要骗你,扭蛋放薪,的确是蓝鲸传统。”

他抬手到唇边,轻轻吹飞一张纸,“不过,你们的想法,我早有预判。所以,仅多算是疑兵之计罢。”

蓟巫道:“小子,你真是谋心多算。”

单衣哈哈一笑,“你错了,不是我多算,而是你们少思。你们若非认定吃亏者会拒绝工作,哪里会上当呢?”

蓟巫道:“这还不是你设的诡计。”

单衣晃晃头,说:“在这世上,并不存在多得者多劳,少获者闲逸,是你们自已,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蓟巫闻言,怒容忽尔一淡,默了声息,微敛下双目,不知在思考什么。

这时,对面的游手、好闲、和懒做,突然双腿一弯,扑通跪在好吃身前。

懒做道:“好吃,我的好哥们,这月你借我一万铢黎,你这月的活给我包了。”

游手道:“别说一个月,下个月也交给我,好吃大哥,你借我点钱周转周转。”

好闲亦不甘示弱,跪行两步,抱住好吃大腿,含泪说:“好哥哥,我愿意替你做三个月工,你一定先考虑我。”

被这么众星捧月,那好吃倒也爽快,当即掏出钱来,派了一人一万铢黎。吃亏三人组手捧钞票,满脸盛喜,口呼感恩,对他们这位老兄弟的溢美之词,更比烟花灿烂。

蓟巫悄声看着,脸色愈发不好。

单衣瞥他一眼,笑道:“我没说错吧,有钱才得闲呐。驯兽师大人,你啊,就是和畜生们待太久了,已经忘记人类的规条。”

蓟巫面色如铁,说:“人类有人类的规条,铭都也有铭都的规条,你寄生蓝鲸太久,恐怕也不记得了。在这里,草鸡是变不了凤凰的。”

说话间,把肩膀一抬,那台微型炮机对准了单衣,砰砰声里,两颗银球发射。

单衣于后猛力一跃,将之躲过。那炮弹落地,击碎大块街面。他低目看看,轻嗤一笑,说:“呵,放两枚哑炮,可唬不了人啊。”

哪知,话音未灭,这两颗球弹轰然炸开。

他与之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万没料到会有此变化,既无防备,怎能躲闪,登时被爆炸的浓烟淹没。

长长街道,也便在同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填满。这声音瞬尔滋滋如电流,瞬尔呜呜似风啸。

乐雨阵侧耳倾听,腾地脸色一变,低声道:“啊…这是铁叶虫!”

他知道在铭都,有一种炮弹称为“铁叶”,就是用铁叶虫制成。这种铁叶虫是铭都特有的飞虫,翅膀坚硬,利能破石,且飞速极快,成群过林时,仿佛蝗虫过境,俄顷就可以伐倒一片树林,因此被用来制作武器。

这种“铁叶”炮弹,一旦炸开,没有建筑可以抵挡,瞬刻化作废墟,至于人体,更绝难找回大于5CM³的尸碎。

雨阵听着空气中滋滋呜呜的虫翅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里觉得,那狗小子虽然可恶,但并非十恶不赦,且又救过自已一命,如今死得这样凄惨,实在太可怜了。

鼻内隐隐发酸,心头一热,也想不了许多,朝那边跑去。

浓烟很快散去,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不见踪迹。只有铁叶虫们缠绕着飞舞,和许许多多火烧纸卷滚在一处。

雨阵止不住想:我之前说,这小子的技能真够阴间,现在来看,却挺有点用处。如果我死了,那肯定独自上路,没人为我送行。顶多前几天有苍蝇嗡嗡来奏几场丧曲,后面几天千万条蛆虫再借我开趴。

这小子倒好,哪怕有一天穷困潦倒,没人给他收尸,嘿,他自已都能给自已烧一天纸钱,也挺热闹啊。

这样看一会儿,想一会儿,又暗暗说:无人收尸,独个埋葬于天地之间倒也潇洒得很,可我既看见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便把外套一脱,走了过去,说道:“狗小子,你救我一次,我便葬你一回,你我有来有往,各不相欠了罢。只是我的衣服小,不晓得能装多少。”

一面说一面蹲下,打算去捡单衣爆碎的肉沫,那漫空飞卷的火烧纸忽然迎面扑来。

今天的风不大,可这一下几乎将他掀翻,燃烧的纸片火热,烫得他头发也冒出烟来,不由龇起牙抱怨:“喂,我好心好意给你收尸,你良心喂狗吃了?”

说完立感不对。因为今天刮的是东风,可刚刚纸片飞往的也是东面。他心中警觉,马上向纸飞处望去。

就这点时间,冥币已经倍增,在半空翻如滚潮,全往蓟巫涌去,须臾间就把他盖没。

只见纸钱热烈拥抱他,飞快贴住他,疯狂地蔓延、叠覆,转瞬功夫,他便似一具木乃伊般,已给包裹得没有一丝空隙。这样子,和之前被冥纸攻击的太璞蟾一模一样。

雨阵眼睛大亮,心道:啊,是他,那狗小子没死!

心念动时,四周漂浮的冥纸,蓦地开始向他身边飞来,一片片飞速聚拢。没多久,渐渐拼凑出一个人形。

雨阵大喜,叫道:“单衣!”

回应着他,人形幻变成人样,人样又转分明,重新恢复他原来的样子。单衣在原位站着,似乎一动也未曾动过。突然,手掌一翻,蓟巫猛烈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