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自由烂漫,一晃两年过去了,又是一年秋天。

少年萧玉,已长成半大人的模样,他的棱角更加分明,眉骨挺立,大眼深邃有神。

长发一半高高束起,一半披在肩后。他的身形也加高了很多,就是没吃胖。

灵活飘逸的身法,在院中闪现。白衣少年,白色发带,人与剑相得益彰。

相思一到八式,萧玉轻松耍过。

等到第九式,偷香窃玉。身形应该直冲而下,在击中敌人腰际时,那刹那间,拔剑抽身,顺时针翻转到敌人的背后,才算完成漂亮的一杀。

萧玉一剑刺空,王守云担心他再摔个狗吃屎,赶忙要去接。

“师父,我骗你的,嘿嘿!”身形一转,头与脚互换,飞入空中,然后稳稳落地。

“臭小子,咳咳~”

萧玉急忙去扶王守云,同时担忧道:“师父……”

手已搭上脉,眉心紧锁。师父的病情又加重了,王守云轻拉开他的手,“无事,师父还能再活几年。”

萧玉难过道:“师父……”

王守云开玩笑道:“玉儿不信为师?”

萧玉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信就对了!”王守云忽而大笑起来。

萧玉再去搭脉,他的脉搏强稳有力,一点不似刚刚的微弱。前后变化之大,萧玉不信的又把了一次。

王守云收回手腕,得意道:“想知道吗?”

萧玉惊叹回道:“移穴大法!”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练武之人通过改变穴道的位置,来改变周身的气血走向,给敌人营造一种假象,这比闭息大法,更加厉害。

他这个徒弟就是聪明,除了聪明,还剩下聪明。

这下轮到王守云震惊了,“你如何知道?”

萧玉边向外走去,边卖关子道:“师父教的。”

王守云自问道:“我教的?”

萧玉已经离开,下山去了,无人回他。

今日恰逢重阳节,街上集市很是热闹。九月九日重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

萧玉准备再买一些桂花糕就回去,在去往小店的路上,一位老妇人拦住萧玉道:“公子可要买一个香囊?”这个镇子有配香囊、喝重阳酒、插茱萸的习俗。

萧玉天真问道:“我一个男子买它做什么?”

这位少年,剑眉星目,一看就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老妇人笑着回道:“送予你心爱的姑娘,选一个吧?”说着将香囊又递前一步。

萧玉憨憨的摸摸脑袋,“我还没有心爱的姑娘,阿婆你这多少钱一个?”

“三文钱。”

萧玉将三文钱丢在老婆婆的篮子里,转身就要离开。

“公子你还没选香囊……”老妇人赶忙道。

萧玉笑道:“那先留在你这里,等我有了,再带她来取。”

老妇人看着远去的背影,笑着走了。

不知那位公子会被谁吸引去?又是谁家姑娘会有那么好的福气?

半个时辰后,萧玉提着一壶重阳酒和一只叫花鸡,抱着桂花糕,满载而归。

“师父我回来了……师父?”萧玉未进门就卖力的吆喝着,听到主人的声音,大篮子摇着尾巴来迎接他。

“大篮子~”

被喊的大篮子,扎巴扎巴的小跑着,等离近些,萧玉弯腰,将荷叶包好的鸡慢慢凑近它。

大篮子先是嗅了嗅,然后高兴的汪汪叫起来。

萧玉笑道:“是不是很香?嘿嘿,不给你吃!”

似是听懂了人话,大篮子要扑上去,萧玉赶忙抬高一些,大篮子连滚带爬的被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萧玉笑作一团,摔懵的大篮子卜楞卜楞头。

屋里传来师父雄浑醇厚的声音:“阿玉是你回来了吗?”这边问完,那边已经走到门口附近。

“师父!”萧玉丢下大篮子,赶忙去找王守云。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萧玉走近些才发现。从穿着打扮来看,是镇子里的人。两人应该是谈好话了,那人正在与师父笑着道别。

王守云突然看向萧玉道:“阿玉,去拿些钱来。”

见萧玉无动于衷,王守云不信的问道:“花光了?”

萧玉点点头,看王守云要打萧玉,那人赶忙解围道:“无妨无妨,就是传个话的功夫,这就走了。”

临走之前,那人对着萧玉笑道:“阿玉又长高了……”这边说完,那人就向外走去,萧玉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萧玉心里疑惑: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那人走远后,王守云才动手打萧玉。萧玉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察觉到杀气,匆忙回头,迎接他的是师父的拳头。

“师父别打!你看这是什么?”即将被打的萧玉,赶忙掏出来保命法宝——重阳酒,闭着眼一下子就递到王守云眼前,近乎贴到他的眼睫毛。

“酒!”拳风在萧玉的眉骨处戛然而止,萧玉眨开一只眼,调皮的看向王守云。危机解除,萧玉轻轻地捏开师父的手腕。

一摸到酒的王守云,立刻就笑起来,“算你小子有良心。”

萧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王守云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萧玉迷茫的委屈道:“师父……?”

“教给你的规矩都忘了?以后不许这么野……酒不错!”

王守云说话的功夫,萧玉先是毕恭毕敬地给师父鞠躬,而后喜笑颜开的跟着师父进屋了。

王守云在进屋之前,就已经拔开了酒塞子。此时正在找碗倒酒,“师父,男子能佩戴香囊吗?”萧玉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王守云赶忙去他身上找香囊,“谁送你了?”

“没有……没有师父,痒~,哈哈……”被抓的萧玉,笑的跟个傻子一样。萧玉明眸皓齿,笑起来像小太阳一样。但在师父眼里,就是傻气!

王守云收手,“男子汉才不带那种娘里娘气的玩意儿,那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说完就准备去凳子那里坐下喝酒。

这时,门外传来女孩欢快的呼唤声:“阿玉哥……阿玉哥……”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王守云白了他一眼,萧玉讪讪地笑笑,想走又不敢走。看着徒弟那时不时往外探的脑袋,和犹豫不决的身姿,王守云道:“去吧……”

徒弟可以晚会训,但客人不能怠慢了。

萧玉边打开篱笆门,边问道:“阿花妹妹,你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来给你们送重阳酒,……还有一些吃食。”阿花脸有些微红,不知是跑的还是害羞的。她今天穿了一身新布衣,头上绑了两个蝴蝶结。

她一笑起来,嘴角边就有一个酒窝,还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只是皮肤有些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说来也是,常年住在深山里,山里也没什么好吃食,能吃饱才奇了怪了。

自己都吃不饱,逢年过节的还想着他们,萧玉心里感激,赶忙道谢:“替我谢谢钟伯母。”

萧玉说完,就去接过阿花手里的酒和素菜,“你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真好看!”萧玉比阿花高了一个头,阿花低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头顶。

被夸的阿花,自然的去摸发揪,同时欣喜道:“真的吗阿玉哥?”

萧玉真诚地“嗯!”了一声。

阿花笑道:“谢谢阿玉哥!”

质朴的阿花,害羞的低下头,然后又接着道:“我就不坐了阿玉哥,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匆忙说完这些话,就下山去了。

看着跑的欢快的阿花,萧玉心里也跟着高兴。等看不到她的身影后,萧玉才转身回屋。将阿花送来的花生米和青菜,分别放在离师父近的地方。

这顿晚饭搭配着他买来的鸡,也算丰盛。

半个时辰后,阿花回到三间茅草屋前,山脚处只有他们这么一家。

听到木篱笆门发出声响,钟母从厨房擦着手走出来,“送过去了吗?”

阿花只笑不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见她这幅模样,钟母心知肚明,只得喊她名字,“阿花…?阿花!”

被第二声惊醒的阿花,赶忙回道:“送了。”

钟母继续问道:“都说些什么了?”

“阿玉哥说,谢谢娘……”

顷刻间,阿花又害羞道:“阿玉哥还夸我蝴蝶结扎的好看呢。”说完便腼腆的扭过头去。

钟母脸上带了些笑容,“还说些什么了?”

阿花想了想后,诚实道:“没了……”

“快洗手准备吃饭吧。”钟母说完就往回走去。

阿花“哎”了一声后,就笑着去帮母亲。挽着母亲的手臂,与她一起走向灶台,同时问道:“爹回来了吗?”

钟母拍拍她的手,说道:“快了……”

给萧玉家送去一些后,娘俩又重新炒了两盘菜。做好饭后,阿花一直望着门外,橘红的晚霞慢慢落入地平线,天渐渐地黑下来。酉时四刻,小路上还是没有父亲的身影,阿花等的有些发困。

“花花,醒醒~”钟母护着一盏点燃的煤油灯,慢慢走向摆满饭菜的桌子。

钟母刚一放下,阿花就听到了脚步声。急忙去开门,“爹!……”待看清来人后,阿花有些惊喜,“阿玉哥是你啊。”高兴之余又有些失望。

“你爹还没有回来吗?”萧玉是来送还饭盒的,顺便带了一些他和师父打的野味。

接东西的过程中,眼尖的阿花,扫到父亲的身影,停下接篮子的手,赶忙去接他,高兴道:“爹!你回来了……”

李老汉忙抱住女儿,“是呀,爹回来了,饿坏了吧?”

“女儿本来是饿的,但是一看到爹,就一点也不饿了。”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李老汉高兴的用脑门蹭着阿花的小脑门,看着很幸福的一家三口,萧玉将东西放在门口,然后悄悄地走了。

父女两个腻歪了一会儿后,李老汉才松开女儿。阿花这时才想起来萧玉,眼睛四处寻找起来,并疑问道:“咦~阿玉哥呢?”

李老汉看着地上的野兔子,回道:“应该是走了,东西还在这里。走,喝重阳酒喽~”说完就抱起女儿,向主屋走去。

萧玉提前走,不仅是为了不打扰阿花和父亲团聚,最主要的是他刚刚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虽然气味不大,但萧玉还是闻到了。

开心的吃过晚饭,李老汉哄睡女儿后,悄咪咪地来到里间,小心地关上木板门。

煤油灯前,钟母为他擦拭药水,忧心道:“阿花长大了,你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了……”

李老汉一拍桌子,薄怒道:“你懂什么?妇人之仁!”

被呛的钟母坐在床角,独自哭泣起来。李老汉合起衣衫,又要出门,钟母赶忙擦掉眼泪,追上他,急问道:“你要去哪?”

李老汉不悦道:“我去镇里睡!”

看着远去的丈夫,钟母趴在门框上,又是一阵小声哭泣。而熟睡的阿花,却浑然不知。

屋外,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李老汉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大地。

山中草屋后方十余里,有两位老人立于空旷的草丛中。纵使更深露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向月而站,一左一右,一白一黑,只能寻得背影,听得声音。

“雪月刀不见了……”右边的老人率先开口道。

左边老人没任何反应,就是他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右边老人继续道:“南阳这个老头子,即将重现江湖,星月教也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定会翻起腥风血雨,风浪不止,武林也会动荡不安。”

与他并肩而立的半百老人,半含笑半打趣道:“怎么?难倒你这个半仙儿了吗?”听声音可以判断出,这位老人是相思剑的创始人——王守云。

被他称为半仙儿的人,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外披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斗篷,只是此时未戴帽子,一头银发如瀑。

没有闲情逸致和他说笑,他长叹一口气,然后看向夜空中的繁星,严肃道:“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