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使
孙小宁的电话从前天开始打不通了。慌乱和担忧慢慢爬上心头，在父母面前她还可以装一下，撒谎说妹妹就在实验室闭关，不接电话正常，短信都来不及回复。
现在，孙妍菲已经在中京上空，近万米。坐在飞机上，她几乎不能自已，她裹在毯子里面默默流泪。至少有独处的三个小时，她可以稍微放松紧绷的自己。上飞机之前，有个随行政府官员告诉她，事故发生的非常突然，没人预料到。在情况未明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边境，武装突袭，反政府武装组织，人员伤亡，情况不明，暂无法搭建起政治交涉的渠道，每个词汇，每条信息，每个坏消息，都像是钢针一样扎入孙妍菲的心头。当地政府在该地区尚未建立强有力的政权，换句话说，那里是政治真空地带，否则他们也不会雇佣谢尔盖这样的倒爷去找标本。搜救不及时。零下四十度，车队凶多吉少。这次标本的含金量太高，比它同等的黄金都还要贵上五倍，科研价值无可估量。而帝国在政治真空区域做这种标本采集工作，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所以，营救工作只能秘密展开。
孙妍菲不想面对这些坏消息，逼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武装组织考虑到政治影响，也许并不会伤害帝国的公民。又或者，小宁已经跑了，她那样聪明又那么勇敢，应该会想到好办法。
本来研究小组能做的就不多，本职工作鉴别发掘和研究。妹妹孙小宁是发掘组的，找到完整标本原本是大功一件，现在却生死未卜。孙妍菲听到消息就决定去现场，就算是接回小宁的尸体，她作为姐姐也一定要亲自去。而战术小组也许真的需要一个古生物学家，杀人他们擅长，古生物鉴别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出发前，一个长相颇为帅气，长脸长鼻子的政府官员告诉她，考虑国际影响。这次营救行动是秘密的，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任务失败被俘被击毙，帝国不会承认我们公民的身份，我们完全是自生自灭。言下之意，在空军基地登上大力神军用运输机飞机之前，孙妍菲还有机会考虑放弃。
孙妍菲不会放弃。她抖抖身上巨大的行军包，走上运输机的大肚子，一屁股坐在一群肌肉发达的猛人中间。她身边的十二人是幽灵战术小队的糙汉子，个个面容冷峻。孙妍菲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台台机器人，散发着杀人机器的冰冷和残暴气质。与其相比，孙妍菲只差肌肉这部分。
四小时后，飞机落地。冰天雪地。
顶着大风，孙妍菲走下机舱。看到一个长期荒废无人管理的小机场。队员们直接从飞机肚子里面开出来，两辆装着钢板的多功能运输车，孙妍菲甚至没有数清楚车轮子，就被拉上车。
幽灵小队直接赶往事故现场。孙妍菲还期待着有个热水澡，讨论一下营救方案什么的。上车不久之后，她听见飞机起飞的声音，在天空中轰鸣远去。这让她顿时有种恍惚之感，帝国也还没强大到可以藐视一切。
“孙博士。”
之前苦口婆心劝她不要上飞机的政府官员出现了，他也打扮的像个官僚。
“我是哈迪斯。这位是幽灵小队的队长荣格，你飞机上见过的。”
一个戴着窄窄墨镜的人点点头，他身上的迷彩军装和突击步枪，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这位叫哈迪斯的虽然也穿着战术迷彩，背着枪，但是气质上总有股阴柔气息，而且他的职级一定比队长荣格高，明显的看出来，荣格是纯军人，而哈迪斯明显是搞政治的人。
“我们已经收到线报，他们把标本和人员藏在一处峡谷内。”荣格翻开一台很小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本电子地图。“我们现在赶往前哨站，先去和线人接头。你的任务是负责识别标本。”孙妍菲刚张口要问妹妹。“对了。相关挟持人员也在峡谷，营救行动同步展开。”孙妍菲闭上嘴，条件所限，她几乎是跟哈迪斯面对面的坐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冲在脸上。孙妍菲注意到，哈迪斯脚边有两只很大的皮箱。
她想也许是秘密武器呢。
步兵车开了很久，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坳。他们快速搭建了帐篷，建立临时休息区，安排了岗哨。孙妍菲的屁股几乎和木头一样硬，全身几乎散架，一杯热茶和压缩饼干稍微安慰了她。有人递给他一件迷彩大衣，孙妍菲的浅色冲锋衣有暴露风险。
哈迪斯和荣格立马展开了碰头会，孙妍菲过去旁听。关于营救行动，哈迪斯和荣格的话让孙妍菲感到绝望。
“地形优势明显，峡谷地形意味着，进入的通道较少，潜入困难。就算我们非常幸运成功了，撤离行动更加困难。气候条件没法呼叫空中支援，直升机会撞到山上去。人员战力我们更劣势，对方有大约500人。虽然是杂牌军，基本军事训练占比应该有70%，这已经够了我们喝一壶的了。”
“荣格。战术上的可能性是相对的。”
“这倒是，如果单单是营救人质，我们先潜入，行动迅速的话，撤退的时候依托有利地形在咽喉位置。这里。”荣格指着地图上一处等高线重叠的地方，“引爆炸药，造成坍塌。再用重火力阻击。或许能挡住追兵一阵子，让我们有机会安全撤离。可能会减员几个人。”
荣格脸上没有表情。
“但是，我们是来拿回那个几十吨重的东西。我想战术考虑应该在外交策略之后。”
“我也是这么想。队长，初步接触原则很重要。你有什么建议？”
“不能用无线电，容易暴露位置。黑吃黑是人性。我们要呆在阴影里，保持在暗，这是唯一的优势。”
哈迪斯点点头。
“那只能用物理接触的方式。派遣信使？”哈迪斯说。
“风险极大。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你的情报来源怎么说？”荣格说。
“不太妙。已经进入静默期了。这人很谨慎。”哈迪斯说。
“这种地方，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们内部情况？”荣格问。
“资料不多。”哈迪斯掏出一张卡带插入随行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花白大胡子和年轻圆片墨镜眼镜男人。他们背后飘扬着一张双头黑鸟的旗子。这是家族式的组织，头目“老山鹰”艾迪，55岁，二号人物老山鹰的儿子，“小山鹰”巴拉克，33岁。两人共同运作组织。政治信仰是建立大山鹰之国，政治立场坚定。活动范围就在咱们的帝国和北方松散的几个小国之间的边境。在敌对国之间反复横跳。几年前，北方几个小国假借联合演习，定向打击了一波。山鹰组织分散了，多股小武装各自发展，拉队伍的速度相当快。我们对付的具体是哪一只还不清楚，据不可靠消息就是小山鹰巴拉克。”
“父子合吗？”
“没有做文章的空间。这样，两手准备吧，我去交涉，你安排战术支援。”
“你怎么去？哈迪斯。”
“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你过去太不合适了。行动总指挥可是你。我们有排雷机器人，用卡钳夹住一只电话送过去怎么样？”
“可以试一试，但是我觉得就鹰崽子的尿性，大概率送不到。”哈迪斯说。
“我可以去！”孙妍菲突然喊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两个男人看着他，几乎同时摇头。
荣格开口了，“你担心妹妹的安危，着急确认她的生死我们都理解。这不是浪漫战地爱情肥皂剧，对方是国际反政府武装，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孙妍菲脱下迷彩外套，露出浅色的冲锋衣，“我作为科研人员，不配备武器，是最好的信使。我一定知道妹妹在哪里，是死是活。”
孙妍菲的气场震住了两个男人。
哈迪斯说：“两套方案。让排雷机器人先送一台手机过去。如果不行，孙博士，你就要当信使了。”
黎明时分，山鹰组织的营地外面的瞭望台上。两个抽着烟的小鹰崽子会看到一面白旗凭空出现，小旗子下面是一台古怪的履带式机器人。两人取下背上的AK突击步枪，瞄准那个移动的古怪玩意儿。一个人趴下来，枪托稳稳顶在将肩膀上，竖起标尺，感受着山谷吹来的顺风，估算着子弹飞行的距离，心里默念着三点一线，让标尺，准心，目标慢慢落在一条直线上，电光火石，扣下扳机。
白旗的旗杆应声断了
旁边小鹰崽子举起望远镜，惊呼调笑，真是神枪手。然后他们轮流开枪，打完一梭子子弹，那玩意终于停了下来。鹰崽子没有是任何上报，他们的指挥官也不管他们肆意放枪的行为。
“完全是一帮乌合之众啊。”荣格拿着望远镜披着吉利服，隐身再山坡上一堆枯燥灌木重。
“我说了，大概率不行的。”哈迪斯说。
“你真打算让那女博士去？”荣格说。
“不不不，不要误解。我是让孙博士拿着我的秘密武器过去。”哈迪斯看着打烂的机器人，望远镜后面的眼神荣格看不懂，“她一定会非常安全。”
回到营地。所有人忙碌起来。荣格手上拿着一件尺寸相对小的防弹衣给到孙妍菲手上。孙妍菲脱下冲锋衣，穿上防弹衣。
荣格说：“这种口径的突击步枪，如果躯干中枪基本上就是死。防弹衣只能降低概率，根本防不了。所以，你一定要严格按照哈迪斯的要求来做。”
哈迪斯走到她面前，拿出两只箱子中的一只打开，孙妍菲瞪大了眼睛，她做梦也没猜到是这个东西。
“仔细听我说。你双手提着箱子，走过去，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举高一点，让对方看清楚你拿的是箱子。等你听到，这句Ndalo，Ndalo的时候，你站着不要动了。然后最关键的是……”哈迪斯说得很仔细。
孙妍菲感觉像是做梦，但是压在身上的防弹衣和哈迪斯严肃的表情。又实实在在的表明，这一切非常严肃，非常真实。
“Ndalo的意思的是停止，站住。听懂了吗？”
孙妍菲把要做的事情又说了三遍，他们才同意让她出发。孙妍菲走出帐篷，她看到阳光洒满山谷，各种白粉色的小花盛开在山坡，裸露的白色岩石点缀在山间，用尽目力甚至还能看到一两只岩羊在石头上来回跳跃，天空湛蓝，一只黑鸟在天空驾驭着看不见的风。
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要是没有人类就好了。
当两个鹰崽子再次点上一根烟，开始调侃自己的枪法有多么准的时候，他们会在远处发现一个穿着浅色冲锋衣的人，那人手里提着两只巨大的箱子。他们扔下烟，瞄准着这个人。那人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的走着。手上的箱子似乎非常沉重。两个士兵终于通报了上级，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现，手里还有一只大声公。
孙妍菲继续往前走，山谷的冷风刮过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孙妍菲全身哆嗦。耳朵出现幻听，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句：“Ndalo!”仔细分辨的时候，又寂静无声。她走啊走，感觉有万里那么远。等她走到能看清对面瞭望台上的士兵的时候，目力所及她看到很多把枪对准她。她终于听到那句：“Ndalo!”
孙妍菲松了一口气，背上的三颗冷汗冲下摇杆。她立马放下两只大箱子，果断打开一只，满满登登全是钞票。红色的千元大钞，帝国元首慈祥的目光依然动人。孙妍菲抓出一摞钱，关上箱子。
突然一声枪响，吓得她赶紧扔出钞票。红色钞票漫天飞舞，由山风送入对面的营地。那个朝天放枪的军官，从空中抓住了一张千元大钞，露出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点点头。
营地大门打开了。一个矮胖的大胡子，站在军营门口，张开双臂，一脸笑容。孙妍菲吃力的挪动软趴趴的双脚，抓起箱子走进了山鹰武装组织的大门。
小宁，姐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