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恒终于又踏进了这个房间,这个已经完全打扫干净、但他仍能闻到傅一驰味道的房间。

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背后是一排长长的书架。书架上,摆放了好几张傅一驰的照片。有中学时期校篮球队的、有大学毕业的,最近的一张应该是进入西城集团后拍的。都是傅一驰的单人照。

傅一恒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也并非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只是如今再看,心中的凄凉和悲悯更甚。即使如今,他对抗傅成儒也是殚精竭虑,更何况当年更为年少的傅一驰呢。他从未问过哥哥,当年被突然带到这里时,那些日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门开了,傅一恒回头,是秦姨。

“秦姨。”傅一恒拢了拢思绪。

“一恒,在书架下面第三排第二个抽屉里,有一样东西,你打开看看。”秦姨关上门,坐在了床位的一张凳子上,直入主题。

傅一恒将信将疑地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傅一驰的练习册,他将本子拿出来,细细翻看了一下,才在一堆练习册中,发现了一张有些发黄的纸。

纸上是一幅画,用铅笔细细地勾勒的,似乎是傅一驰画的。

画中,是两个男孩子,两人牵着小手,弟弟的另一只手里似乎是一辆小车,正用力举着给哥哥看,哥哥一边牵着他,一边笑着冲他说了些什么。背后的夕阳在兄弟俩的身上撒下余晖,格外美好的画面。

“那时候,一驰刚来,我无意中发现的,他可能怕被人发现,便一直夹在本子里。我也是从这幅画里才知道,原来傅成儒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秦姨平静地叙述着。

傅一恒久久地盯着这幅画,同时也在听着秦姨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所以对于一驰的到来,我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大人的罪,不是孩子的过错。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忽视他,不理会他,即使他只是个孩子。”

“他很懂事,从他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很好。他很懂分寸,很识大体,几乎是个没有缺点的孩子。只是很可惜,我们天生就是对立的。即使我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把他视如己出。”

傅一恒握着画的手指有些发白,开始微微有些颤抖。

秦姨并不打算停下:“有时,我看着他,会忍不住地想,我放他走吧,放他回去。可是我又会想,他不是我绑来这里的,我放了他,他就真的能够自由了吗?”

傅一恒的手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直视着秦姨,眼里已经有些朦胧。

秦姨似乎依旧不带任何波澜:“直到他后来生病了,那一刻,我竟然也觉得轻松了。一恒,你可能不知道,有一次一驰偷偷跟我说,他不想治了,他想早些解脱。我才真正察觉,我错了。这么多年,我该恨、该报复的人是傅成儒,这个孩子,不过跟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傅一恒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秦姨,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待在西城,也不想待在你父亲身边。”秦姨说话似乎永远都不会拐弯抹角,“凭你自己,实力有限。而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搞垮傅成儒,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傅一恒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秦姨的意思,“秦姨,搞垮傅成儒,然后把西城集团拿在自己手里?”

“我要西城做什么?”秦姨笑了一下,“我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西城也早不是傅成儒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背后有董事会呢。只是他的存在,对于西城的发展并不是什么好事。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吗?”

傅一恒没有立刻回复秦姨的问话,只是心里在盘算,这个所谓的合作要不要参与。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挖掉傅成儒手下类似丁强这样的几个帮手,后续再通过董事会进一步架空傅成儒。而现在秦姨的加入,似乎可以使这一切的步调都加快起来。

这么多年,秦姨虽然看起来深居简出,但她一直都安排了眼线和人手在西城总部以及下属各个公司,这点傅成儒知道,傅一恒也知道。她是个有手段的人,能隐忍这么多年,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秦姨,你就这么相信我吗?你知道当年傅成儒把我哥哥,还有后来把我带进西城是为了什么。”既然要合作,傅一恒必须跟秦姨将底牌摊开说明。

秦姨扶了扶眼镜,“谈不上相信或者不相信,你如果想接手西城,当年就绝不会离开墨尔本去上海。而且有一驰的前车之鉴,你难道还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傅成儒?他就是太自信了,以为自己的儿子都跟自己一样,无情且狠心。”

傅一恒叹了口气,“那么秦姨,怎么合作?”

“你回上海后,除了丁强,其他有关傅成儒或者他亲近之人的证据也都掌握好,我在总部这边已经拿到了一些。时机一到,该敲打、该走人,还是该更进一步,我们随时联系。”

“好。”

谈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秦姨先起身离开。拉开房门的前一刻,她微微侧身,“一恒,傅成儒也不傻,我们这边的动作,他势必也会知晓一二。所以他肯定会反扑。你自己小心。另外,那个秦韵,我很不喜欢。”

说罢,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傅一恒将画叠好,放在了口袋,也下楼准备离开。楼下,傅成儒靠坐在沙发上,秦韵正坐在一边不知说些什么,逗得傅成儒哈哈大笑。看到傅一恒下楼,秦韵立马招手:“一恒哥哥,快来吃些水果吧。”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把自己遗忘了这么久。

傅成儒也拍拍身边的位置,“休息得怎么样?明天一早的会议还能参加吗?”

傅一恒并不打算再停留于此,笑着对父亲说道:“休息得很好,上阵打仗都没问题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看着傅一恒和秦韵离去的背影,傅成儒微微叹了口气,但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