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收起走了?”沈建国在家里来回踱步。

“嗯。”魏淑芬借着那点灶火的亮光正在为二强缝补衣裳。

“这些个龟儿子硬是一颗包谷都没给老子留!他个仙人板板的!是哪个灾舅子在背后日怪嘛!跑到公社去告状!要看到屋里的光景好些了,这下好了嘛!硬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沈建国越说越气,气的一张脸通红。

魏淑芬倒是格外平静,她手里的针在头上划拉了两下,继续手里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说道:“搞计划生育的又来了哈,说让我们把罚款准备起。”

沈建国急得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

魏淑芬白了他一眼,又说道:“你自己去看,村里头那些墙上都写起再嘛!”

“该流不流扒屋牵牛!”

“引下来,流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

沈建国从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吨吨吨喝了个痛快,“这会有没有说要罚好多?”

“之前二强,三丽,四美的都没交齐,更莫说这个了,我看啊,就是把我们两个的命卖了都不够。”

沈建国说话也不过脑子,张口就来,“那二强那个罚款不是白交了的,哪个喊你要把一成捡回来!”

魏淑芬忙瞪了他一眼,低声怒斥道:“你个背时的你在大声点嘛!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我能不管?”

沈建国摊了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好嘛,你要养,那你就管,这几个娃娃都丢给你管,我看你管不管的过来,没得老子在外头累死累活的挣工分,你们还吃饭?吃个锤子!”

魏淑芬用火钳添了些柴火进灶,也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我想嫁给你,想在这个破房子里头过日子!不晓得是哪个连哄带骗!”

魏淑芬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还借人家大队书记的的确良衬衫穿起,你真是耗子穿衣服,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沈建国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我不和你争,和你们这些女人家没得话摆!”

“是,是和我没得话摆,和二队那个陈巧云有的是话摆!”

魏淑芬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和她好有话摆哦,那个龙门阵硬是摆上三天三夜都摆不完!”

沈建国心里头窝火,想开口反驳,却看到角落里还站着个小人,定睛一看竟是沈四美。

沈四美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刚刚那一趴信息量实在太巨大了。

“我们妹妹过来了啊?来,到妈妈这里来。”

魏淑芬对着她展露了温柔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

四美绕过沈建国到了她面前。

也许是骨子里就带着某种基因,沈四美对她这个“爹”实在喜欢不起来,甚至有几分厌恶。

“我们妹妹肚肚饿不饿?”

沈四美摇头。

她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有什么办法,家徒四壁,如果再来个刮风下雨的,这屋子还到处漏雨,她如果点头,反而让魏淑芬心里愧疚。

魏淑芬用火钳从那火堆里头刨出一根红薯来。

不过她巴掌大的红薯,看起来像是农作的时候偷摸带回来的。

“等会不烫了妈妈喂给乖乖吃哈。”

沈四美又点头,小小的身子依靠着魏淑芬。

虽然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二十来岁了,可她真的异常贪念魏淑芬给她的母爱。

这种感情让她觉得温暖踏实。

“妹妹乖,妈妈给你二哥哥缝件衣服,待会火熄了就看不清楚了。”

其实家里有两盏煤油灯,可煤油贵,所以得省着用。

晚上吃完饭兄妹几个就早早的钻进被窝了。

而大人们想做点小活,也就借着灶里这点光亮。

“把那个红苕掰一半给我,硬是饿的两眼冒金星了。”

魏淑芬虽然嘴上埋怨沈建国,可他是个男人,到底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时里是爱喝点,可在外头挣起工分来也不含糊。

他一个人顶的上别人两个人干活了。

魏淑芬依旧冷着脸,把那红薯用火钳夹了丢在地上。

“想吃各人动手嘛!”

沈建国拖了小板凳坐下,他这个块头坐在那凳子上,沈四美真怕那凳子塌了。

“来,四美过来,老汉喂你。”

沈四美摇头躲到了魏淑芬的身后。

“那个喊你为了那两口酒把她丢给人贩子嘛!这下好了嘛!我看这些儿女以后给不给你养老!”

沈建国倒是满不在意,两口吃了红薯,就回屋倒头睡了。

这边的沈四美半根红薯还没下肚呢,那头就传来了如雷鸣般的呼噜声。

“妹妹不要跟哥哥姐姐说吃了红苕哈,不然哥哥姐姐心里要难过。”

“好。”

魏淑芬十分疼爱的摸着她的头,“走,妈妈送妹妹进去睡觉了,睡觉要乖,要挨到姐姐,把被被盖好,晓得了不?”

四美点头。

在黑夜里任凭魏淑芬牵着她的手,把她抱到沈三丽的身边。

白天的辛勤劳动叫几个半大的孩子累坏了,这会个个都睡得香甜。

沈二强还在说梦话。

“哎哟喂,我到嘴巴边边的鸡腿都飞了!”

“大哥,给我吃一口嘛!我也要吃!”

四美听着二强断断续续的声音,心里升起一股惆怅来。

现在还没实行包产到户,大家都是集体务农,按工分分配钱,粮票,布票等。

所以在这些方面沈四美作为一个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决定再摸摸情况。

翌日。

“大哥,我也去。”

队上的玉米收了,地里的玉米杆还得统一收起来,这些都是秋冬天里各家各户的柴火。

“那玉米杆灰尘大,到时候弄在你身上,到处都是包,你就在屋里把门看到。”

沈一成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领着二强和三丽就出门了。

沈四美坐在门槛上回想着沈一成的话,半天的功夫才反应过来,这小孩是把她当小狗用了?还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