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建辉相较往常晚到办公室,几乎是踩着点进门打卡,好在没迟到。自从公司更改考勤制度以后,迟到一次扣款50块,虽然这点钱相较一天的收入来说不多,但也足够一天的生活支出了。施工员们边准备上班用的东西边叽叽喳喳聊着天,他平时对这种场景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天早上他不禁凑过去聊了几句。

工作和往常没区别,他照例回到工位把之前的资料逐个检查签认后便起身准备上工地,临出门前还和对面的何兴开玩笑说昨晚睡眠质量不好,今早差点迟到。

施工现场一片热火朝天,天公也作美。工人们各忙各的,张建辉照例对重要部位检查一番后就自顾自地回办公室去了。按照岗位要求和惯例,他一技术总工没必要长时间盯在现场,这些都是施工员的事,遇到技术方面的问题直接给他打电话就行。

他回到办公室觉得无聊就打开了电脑里的项目计划书,“我看这项目年底完成够呛,现在都快5月了,绿化和附属的专业队伍还没进场,连招标都没开始,后边七七八八的看着都头疼,”张建辉向对面的何兴抱怨道,“杨东不知道怎么和公司沟通的,难不成他想向老板申请延期?”

何兴听完抬起头答道:“就是嘛,公司里的那帮人什么德行杨东又不是不知道,出了问题都推给项目部,关键老板也信。”说话间总监老段走了进来,他没事也喜欢往张建辉办公室跑,一来是二人性格相似,有不少共同话题,虽然老段年龄比他大10多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无障碍交流。老段开口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绿化?再拖下去年底肯定没法验收,再过一个月雨季就来了,到时候想干都干不了。”

“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你问杨东去,都是他在负责”,张建辉打趣地说道。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干,他爱怎么干随他”,总监老段没好气答道。老段和杨东一个是总监,一个是项目负责人。从合同关系上来说,老段必须服从杨东的工作安排。但是汇通为了项目省钱,实现利益最大化,自己名下成立了建筑公司,也就是说自己开发的项目又旗下的建筑公司实行总承包,合法规避监管,但实际上都是一家人。这样一来老段就比较难受,管还是不管?杨东既代表甲方又是乙方的现场负责人,两人之前因为几个小问题爆发过不少冲突,久而久之,老段也看开了,不过多干涉还落得轻松自在,反正自己工资一分不少。资料需要监理签字的时候,杨东总是让张建辉去找老段,老段倒也爽快,每次都是干净利落给他签了。他和张建辉也吵过,但两人关系丝毫不受影响,该说该笑一样不少。老段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杨东这人心机深,阴狠狡诈,但张建辉都是一笑了之,毕竟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代表的利益也不同,这么说正常。

随后三人又东拉西扯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正聊得热闹,杨东、张平两人一脸铁青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坐在靠墙角的椅子上。老段见此情景,借口有事走了。小小的办公室里瞬间沉寂了下来,何兴埋头做资料,张建辉也有事无事地看着图纸。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两人肯定又是和工人起冲突了,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张建辉肯定会主动开口问,但每次得知事情原委后都是他出面去调解,他早就习惯了杨东的套路,也厌倦了他的做法,擦屁股的事干得多了总归不是件好事。

也算张建辉沉得住气,杨东、张平见没人搭理,杨东分别给三人递了支烟,抽完后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张平见杨东走了也跟着回自己工位去了。张建辉也觉得无聊便打算去现场溜达一圈,哪知才走到工地休息室,木工老板老李就骂骂咧咧迎面而来,不用说,杨东、张平肯定是和他起冲突了。

“张工,杨东、张平他两真不是个东西,说我搭的支架会塌,让我拆了重搭,我干了几十年木匠活,还没有哪个支架塌的,这两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还要罚我一万块!要这么说的话,拖欠我的工程款是不是也该按合同给我付利息?”眼看老李越说越激动,张建辉笑呵呵地边递烟边说道:“老李,消消火,我以为多大个事呢?有问题改了不就行了,何必动气呢?”

“张工,你给评评理,他俩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搭架子的老孙骂一顿,老孙受不了拿起钢管准备要动手,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拉住老孙,他两还变本加厉要拆了重搭,还要罚我的款,你说说,哪有这样当项目经理的,让我加固我也答应了,你总不能得寸进尺嘛。”

“老李,一窝看呐这事肯定是你有错在先,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这个项目小别墅造型复杂,你凭以往的经验搭支撑架这也没问题,论经验呢你比我们都强,可是凡事都按经验来,万一出点事肯定找你,因为你没按施工方案来,我们顶多是管理不严,他们俩那么说也是急了,就生怕你这出点什么事,其实是变相给你加道保险,可能在沟通的时候没注意分寸,你让老孙按他说的再处理下。”

眼看老李情绪有所缓和,张建辉又提议说:“明天打灰,你支架肯定不能出问题,你让老孙干活认真点,你也再仔细检查下,弄完以后你给我打电话,我带着安全员、施工员、杨东、张平他们上去看,怎么样?”

老李狐疑地看着张建辉问道:“那罚款的事呢?”

“这个再说吧,看你处理的情况,我尽量去找杨东说,另外,你让老孙注点意,拿东西动手打人这肯定不行。”

“那好,我处理完了给张工打电话”,张建辉摆摆手打发了老李,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事他不知道替杨东处理过多少,老李这人干活没得说,即使工程款没及时给他,人家也没二话,照样想办法干,唯一不好得就是嘴上得理不饶人,和杨东、张平两人起过不少冲突,但对张建辉,虽做不到言听计从,但他说啥老李就怎么执行。肯定是他俩说话难听才惹得老孙动手。

不论是像老李这样的分包老板还是如同老孙这样的干活工人,看见杨东、张平两人就像见了瘟神一般,但为了挣钱混口饭吃不得不隐忍。几个施工员对张平颇有微词,按既定的方案执行,张平总是不适宜地出现,然后搬出理论,把既定方案贬的一无是处,让他重新提个方案吧,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不就是不切实际,没法施行。要不是因为他姐夫是集团二老板的原因,冲突早就起了不知道多少了。大家碍于这层关系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久而久之,他说的话就和放屁没啥两样。

要说他俩能不知道这些是吗?肯定知道,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们,也许是无力改变,也或许是不想改变自己的工作方式。此前张建辉觉得这样下去不利于项目部内部团结,也不利于工作开展。毕竟盖房子还得依靠像老李这样的人去组织,就有意无意和杨东提过几次,哪曾想杨东话让张建辉彻底没了精气神:“四只眼睛的蛤蟆不好找,找几个干活的还不轻轻松松,他们不相干,有的是人愿意干!”他所不知道的是找干活的人容易,找到能把活干好的人却很难,换人容易,想要磨合好却要付出成倍的时间和精力,而时间又是眼下最缺的资源,这点道理难道他杨东就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