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打断了周暮“施法”,使得他不得不赶紧暂停,不是很轻柔顺畅地停止了他的能力。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顾君尧正站在包厢门口。
周暮思考了一会后,便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陆知闲进了749局之后,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
顾君尧缓缓靠近:“他有,只是见你的时候不会再有了,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不必怀疑749局的调查能力,周暮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被查了个清楚,便也没再装,嘲讽道:“不愧是749局,就爱干那些坐享其成的事,我们小心翼翼地守了他那么久,倒为你们做了嫁衣。”
没有理会周暮说的话,顾君尧瞥见他左手上的手链,说了句:“手链很好看,但不适合你,把屏蔽仪改造成这个样式,应该花了挺大心思吧。”
周暮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没有言语。
随后顾君尧径直上前抱起昏睡过去的陆知闲就要离开,走之前留下一句:“不管你是为了谁潜伏在陆知闲身边,但他现在既然已经入了749局,劝你们还是少打他的主意。”
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整个过程周暮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在顾君尧面前,他毫无胜算。
他盯着两人离开的包厢门口沉默了许久,随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阴冷地说道:“不用等了,接下来就按你们的计划来。”
挂断电话后,他又低声自语:“顾君尧,等着瞧。”
陆知闲很乖,不仅告诉了顾君尧他们在哪个餐厅吃饭,甚至连周暮给他的包厢号都说了。
于是白天忙完事,顾君尧便早早地来到了提前让老姜帮忙去协调预订的隔壁包厢,高级餐厅的包厢隔音效果是不错,但他还是能够听清两人今晚的全部对话。
所以顾君尧也可以确定,从进包厢开始,周暮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
虽然陆知闲小心翼翼地没有透露任何不该说的消息,但其实周暮什么都知道,也并不需要陆知闲开口说什么,只需要将他灌醉之后查看一下他的记忆就好。
一开始顾君尧并不知道周暮的超能力是什么,所以也是一直在等待。
直到隔壁好长时间没有动静,意识到对方可能已经在使用能力,并且一定带了屏蔽仪无法让人察觉,他才赶紧过去,便撞见了周暮探查陆知闲记忆的过程。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顾君尧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周暮的能力,他一定不会让陆知闲再来吃这顿饭,尤其是看着他现在即便昏睡也眉头紧锁,很不安稳的样子。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
顾君尧猜的没错,刚刚周暮不算周全的撤回手法,已经撬开了陆知闲封存记忆木匣子的一个口子。
从里面流露出来的曾经,正以梦境的形式重现。
白色的瓷砖墙面,白色的地板,银白色的钢制床架,铺着洁白的四件套,再搭配上两面透明的玻璃墙,不到8平米的空间毫无隐私可言,满是压抑阴冷的感觉。
陆知闲没来过这个地方,可现在却又觉得这里如此的熟悉,但比熟悉更甚的感觉,是恐惧,没来由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既像是手术室又有些像实验室的地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
试着推开玻璃门,还好并没有上锁,顺利出来了。沿着同样洁白、一尘不染到可怕的走廊走去,想要找到出口。
走廊的两边都是一样布置的房间,一个挨着一个,而此处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长长的走廊又像是没有尽头,陆知闲忍不住跑了起来,明明阴冷的环境却让他的额头控制不住地流下汗来。
“他竟然还没到临界点,继续加量。”
寂静的空间终于传来,除了陆知闲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以外的动静,他赶紧停下仔细辨别这句话的方向,然后慢慢朝那边靠近。
说话声没有停止。
“强度会不会太大了点,他才6岁。”
“不要拿传统的超能标准来定义他,他的出生就已经是一种突破,更何况他还尚未出现任何比特兰的副作用,再加。”
比特兰?最近总是听到这个词,难道他误闯进了非法实验基地了吗?陆知闲顿时紧张不已,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悄悄靠近。
全是玻璃门的隔间此时倒是方便了他寻找,很快他便找到了声音的源头,猫在一旁朝那边看去。
只见在同样一间布置的房间里,四五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人围着房间中央那张小床,此时钢制的小床被升高,看上去更像是手术台。
而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全身或插或绑着数十台机器,光是显示屏粗看就有十多个,像是要将这小小人儿身体的各项数据,都直观地可视化。
听刚刚的交谈声,好像是一个6岁的小孩,。
陆知闲这会的角度看不见的小孩的脸,此时只觉气血上涌,他们竟然对一个6岁的小孩,这么残忍。
而一旁围着的白大褂们这时又举起了一根巨长的针管,调了调针管内的液体就要往小孩身上招呼。
看着这一幕,陆知闲再也忍不了了,直接冲上前去就要制止,都没注意到自己直接横穿了一层玻璃。
他边冲边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竟然真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这么有效果,被看的有些发毛。
安静了一会,白大褂中一位从头发与眉眼看上去比较年长的率先摘下了口罩,露出了口罩下咧的不能再开的嘴。
他在笑。
他为什么在笑?还笑得如此开心诡异。
看着这张诡异的笑脸,陆知闲刚刚暂时忘却的恐惧又袭了回来,整个人紧张到不停地干咽口水。
很快诡异的人出声:“94136,你长大啦?实验成功啦?”
这个编号一出,陆知闲突然像被击中了一般,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拖入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里开始闪现出这个编号的由来。
陆知闲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此时余光瞥见手术台上小孩的脸,赫然发现,那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发现这一点的同时,霎时他的意识又被抽离,抽进了小孩的身体里,以躺着的角度看着上方那四五个此时都已经摘了口罩,个个挂上夸张又诡异的笑容,极度兴奋地看着他,每个人的嘴里念着:“94136,你真的长大啦,太好了,就知道在你身上一定会成功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起来了,陆知闲想起来了,他曾经也是,比特兰的受试者,这里就是他曾经被实验的地方。
可是怎么会?为什么年幼的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他忘记了这么多年。
过往痛苦的记忆,想不通原因以及此时面前这些令人胆寒聒噪的白大褂,陆知闲浑身冷汗直冒,吵闹得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了,他快要崩溃了。
可突然,一双温暖的手臂环抱住了他,周遭的一切突然消失。
被困在6岁身体里的陆知闲抬眼看去,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细瘦,像是少年人。接着朝脸看去,一张极其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陆知闲觉得有些眼熟。
少年人将他抱进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别怕,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陆知闲:“小哥哥。”
听到睡梦中的陆知闲突然喊出“小哥哥”这个称呼时,顾君尧知道他还是想起来了。
没有他的传送能力,顾君尧能力大开,快速地运动也用了40分钟才将人带回酒店。
一路上便能明显的感受到陆知闲浑身微微颤抖,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顾君尧胸前的衣服,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冒。
顾君尧想要帮他也无能为力,只好一直紧紧地抱着他,持续给他传输能力安抚。
直到他终于被噩梦惊醒。
惊醒时的陆知闲大口喘着粗气,双眼里满是恐惧,有人抱着自己,梦境与现实重叠,这让他反应了好一会,才看清此时抱着自己的是顾君尧。
“你看到什么了?”等他稍稍平静一些后,顾君尧问道。
“我看到,我小的时候也是比特兰的受试者。”陆知闲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有些不信,声音有些不稳,又问:“君尧哥,这可能吗?那是我在做梦吗?”
顾君尧伸手擦了擦陆知闲额角的汗:“那不是梦,那都是真的,是你小时候的经历。”
“怎么可能?我6岁的时候,明明在盘城的幼儿园上学。”陆知闲有些害怕,害怕这一段跟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经历:“而且连你都受不了的药物副作用,6岁的我怎么可能受得住,那么可怕的过去,我怎么会忘呢?”
虽然他这么说,但他又隐隐觉得那段记忆都是真的,尤其是顾君尧不可能骗他。
看着陆知闲有些崩溃的神情,眼角微微渗出的泪水,却又很倔强似地不愿意掉落,顾君尧觉得有些心疼,柔声道:“别怕,是有人用超能力,将你这段记忆封存,又为你编织了一个寻常的童年来掩盖,这么做的人,是为了你好。”
“别怕”,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陆知闲有一些出神,这个词和刚刚梦里抱着自己,同样告诉自己“别怕”的语气好像。
他愣愣地抬头直视顾君尧的脸,想看看这张脸会不会与刚刚梦里见到的少年脸相似、重合。
可他却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来那张少年脸,他好累,想起过去的事情给他带来更多的是恐惧,那段经历的重现,带给他的似乎不止有记忆上的痛苦,就连身体,好像也要慢慢被唤醒那时候的折磨。
但听上去他好像没有出现的比特兰的副作用,可光是回忆那粗长的针管就要扎上手臂的感觉,陆知闲就又有些不受控地想要发抖。
见他看着自己出神,然后又一脸痛苦的表情,顾君尧将他轻轻放平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面对面地将他搂进怀里,轻声道:“什么都先不要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在这,别怕,都过去了。”
说完又抬起一只手抚摸陆知闲的头,两人此时的接触面很大,因此顾君尧身上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传给陆知闲,这让他确实舒服了不少。
明明刚刚还很害怕,可被顾君尧这么一搂一摸,陆知闲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恐惧害怕的情绪慢慢消散。
他也真的很累了,做了这么久的噩梦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这会靠在顾君尧的怀里,便也安安静静的很快又睡了过去。
睡着后陆知闲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顾君尧松了口气,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担心。
不知道陆知闲此时已经记起多少,想起过去的事,他担心这会对陆知闲的心理造成影响。
异工厂里的日子,注射比特兰时的痛苦,没有人承受得住,即使是他,刚被救出来的时候,也接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
而陆知闲作为普通小孩成长到现在,虽然作为孤儿,从小经历的事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心理素质,可用来面对异工厂,还是太单薄了些。
希望他可以撑过去。
除了这些,还有周暮。
从他今晚说的话来看,顾君尧明白,陆知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寻星派的监视。他们一定也知道陆知闲是星承者的这件事,只是因为之前他的能力尚未显现,所以这些人只在暗中观察。
陆知闲的能力觉醒后,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块香饽饽,看来得好好把人看住了。
抱着怀里的人想了好久,顾君尧低头看了看熟睡的陆知闲,虽然眉头还是微皱,但好在还算安稳。
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顾君尧低声喃喃了一句:“别怕,现在我有能力护着你了。”
这话像是他对陆知闲的保证,又像是对他自己的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