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生了病,陈朱敏带着儿子去了医院,饭馆里有姜淑美和蛐蛐帮忙。

白天的时候中午人多一点,下傍晚的时候人变得更多。

门口站着俩人,个头差不多高,块头不一样。

那块头大的喊瘦高地男子大哥,他的大哥沉默寡言,举手投足间透着江湖老大的韵味。

他生得一张好脸,却被胡茬子挡着。眉毛浓密锋利,眼窝深陷,有种给人错觉的脉脉含情。

他的手茧子很厚,是常年干活落下的岁痕。

秦姨客气地上前打招呼,把预留的靠窗位置给了他和小弟。

蛐蛐和美美刚好端着茶水和碟子出来,就见秦姨笑得柔情似水,一身贴肤的墨绿旗袍,里面穿着保暖的裤子,乍一看十分滑稽,但不知怎得,配上秦姨粉红雕琢的脸,尽显时髦。

“蛐蛐,热茶上这来! 雷大哥、雷二哥,你们今日想吃点啥?”秦姨热情地侍茶,白气云云娆娆地从红唇呼出,长睫得了湿润又冷得结晶。

这天怪冷的。

“秦姨,我去拿件袄子给你吧。”

“哎呀不用,小九你去催催厨房,两位先生还是老样子吧,雷二哥炸酱面配大蒜,雷大哥一碗三鲜面加蛋。”

“嗯。”雷霆撇头,有些不自在。

这个女人靠他这么近做什么?

“那就有劳老板娘了! 大蒜再给我单独拿一份,我嚼着吃。”

“好嘞!两位稍等,我这就让厨房准备。”

待老板娘转身离去,雷霆拧眉不悦,对着二弟道:“雷诺,下次换别处吃吧。”

“啊?为啥啊大哥?这家店我觉得吃的挺好的,而且距离合适。”

正说着,秦姨端着小碟菜来了,姜淑美在其后端着两海碗面。

“小店送的糖醋蒜一碟,雷大哥,你的三鲜面加蛋,雷二哥,你的炸酱面还有大蒜。”

“嗯。”雷霆没什么表情,有意躲开秦姨靠过来的身体。

雷诺是个憨的,捉起一盘大蒜就往嘴里炫。

然后才动筷子拌了拌杂酱面,大口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

秦姨看着气质与雷诺截然相反的雷霆,双颊隐隐生出一缕红晕。

雷诺只觉得老板娘的眼神热烈,十分妨碍他。

他停箸放下。

“怎了?雷大哥?可是今日之面不合口味?”

“我吃饭不喜人盯着。”

秦姨这才恍然大悟,眼珠子在眶里闪动,接着她像只逃跑的兔子,顾不得脸面地跑了。

就放姜淑美在原地发愣。

“美美,他们好像在谈论一个人。”蛐蛐激动地跑过来,把还拿着盘子的姜淑美一把拉到外面去。

“你听。”

街上的小孩拿着报纸招摇喊道:“号外号外,张元帅同学生领袖陆景结盟,大总统称帝受阻!”

“陆景?我不认识啊。”姜淑美听得一头雾水。

“哎,小孩,给我来份报纸!”蛐蛐招呼卖报郎过来。

“一块大洋!”

“这么贵?!你丫的抢钱啊!”

“或者,你请俺吃一碗卤肉面也行。”

姜淑美看着小孩瘦弱的模样,不免心疼。

不过,一碗面换一份报纸肯定还是不值的。

蛐蛐和姜淑美对望了一眼。

那小孩鬼机灵的,以为自己今天是骗吃不到了之后,下一秒刚想改变主意认真卖报来着,谁知姜淑美快他一步地应下了。

这面馆的香味逃窜整个小巷,早就勾得穷人家出来挣钱的孩子十分嘴馋。

“好!两位姐姐,给你们一份,下午卖完报纸俺就来吃面。”

“你叫啥?”

“俺叫水生。”

姜淑美听了一怔,她忽然想起姜水生来。

已经半年多了,眼看着春分将至,好像水生哥自从那日提杏告别,再无了音讯。

“我竟将他忘了。”

“谁?”蛐蛐看着报纸,眼睛快速扫着一行字,头也不抬。

“那,两位姐姐叫啥?”

姜淑美回过神来,笑道:“姜淑美。”

“我嘛,你可以叫我蛐蛐,或者江湖人称的九哥。”

“嗯,水生记下了,俺先走了。”

蛐蛐找到了,激动地指给姜淑美看,“刚才店里面的老大爷就是读得这段——岳家女婿梁乾竟然是学生运动参与者,为躲避北方的追杀被迫和岳家千金订婚掩人耳目!”

“我知道了。”

“哎?你这啥反应,我以为你会很欣喜呢。”

“蛐蛐,刚才那小孩同我哥哥同名。”

“你不是只有一个弟弟么?”

“不,我家有个和我爹学徒的,爹爹取名姜水生。从小我就和他一起长大,只是前段时日他同我爹去了皖南,之后便没了消息。”

“要不去问问你爹?”

“我不想直接找我爹,看见他们就心烦。”

“所以,你是想让你爹过来找你?”

“蛐蛐,你真的是我的粉红知己。”

话落,雷霆和雷诺结伴离开了面馆,秦姨依依不舍地跟在后头。

“雷大哥,雷二哥,好吃再来啊。”

“好嘞!”只有雷诺回应了,他的大哥则是面无表情,像是逃脱一般地快速离去。

“秦姨,你这是有二春了?”蛐蛐一脸看好戏的欠揍样。

“你胡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嘴上带着愠气,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犹如春生潮水的一抹红晕赫然冒在脸上。

“秦姨。”有话堵在姜淑美的心口。

“什么?”

“没事。”

蛐蛐忽然明白了什么,张嘴刚想把美美的想法挑明,但对着秦姨一双生机焕发的眸子面前,又把不好的话咽回吞入腹中。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了啦?客人来了,快招呼客人,小九,今天姨高兴,工钱给你算多点。”

“谢谢秦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