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果有下辈子
南平回来了。坐到车里,朝眉妩伸出一只手。眉妩默默地打开手袋,取出一包湿巾,撕开封口,抽出一张,放到他的手上。
南平擦完手,随手将湿巾丢到车窗外的马路上。眉妩皱起眉头,以前自已怎么没注意到他竟是如此一个不爱惜环境的人呢?
刚才有你电话呢。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眉妩提醒南平。南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是一个小妹妹。
哦,妹妹。眉妩重复着。心里泛酸。
只是妹妹而已。南平又肯定一句。
眉妩在黑夜里无声地笑了笑。妹妹?这样的妹妹,南平有好几个呢。她们处的玲珑,也是南平的妹妹。暗恋他的妹妹。这个她是知道的。不过,她相信,南平和玲珑的清白。南平才不会吃窝边草呢。至于对映雪这个妹妹,她就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也一样无动于衷。
眉妩心里堵得慌,又忍不住抛出一句:映雪是我好朋友。我,疏影,映雪,我们三个是特别好的朋友。
南平暗自心惊,不知道自已和映雪的私下交往,眉妩到底知道多少。他又不好问。只得再次解释:我们真的没什么。我只当她是个小妹妹的。
南平没有说假话。他和映雪确实只限于手机信息往来。他们只在映雪想跳河的夜晚见过一面,之后,再没有见面。不是映雪不乐意。是南平坚持不见面。他不是十八岁的男孩子,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非常清楚。
信息来往中,映雪不懂得设防。南平很快就知道她的家底。人事局局长的千金,算得上官二代吧。他哪里敢碰。碰了就得负责任。他一个领事馆的保安,薪水看上去可观,要养家养孩子,哪里有钱养一个小老婆?就算映雪乐意下嫁,他也不能娶她。现在,两个人站在一处,还看不出多少年龄差距。再过十年、二十年,那距离就大了去了。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菜帮子,而映雪恰似正午的玫瑰开到盛时。他凭什么留住人家?凭什么让人家心理平衡?
即便映雪不是什么局长的千金,南平也不敢招惹她。九零后,谁敢惹啊!
九零后的段映雪,可不同于八零后的林眉妩。八零后毕竟已经有过三几十年人生阅历,经过时间的打磨,再乖戾的性情,也会变得多少平和一些。九零后,刚走出校门的小屁孩,满脑子梦想,敢想敢做敢当,是非分明。不是爱嘛,那就必须在一起。他(她)她们可不管你孩子哭老婆闹岳父大人要上吊。
要精力没精力,要体力没体力,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凭感情吗?更不靠谱。
爱情的保鲜期只有二十七个月。映雪说过。
南平羡慕段清波的勇气。能放弃拥有的一切,跟一个小十三岁的女人结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
南平只是映雪的年轻。和映雪交往,他不至于被时代落下。
两个人的信息交往,不但温暖了那些漫长的冬天的大夜班的夜晚,而且,南平学到很多新知识。他从映雪那里,知道了手机叫“爱疯死”,iPad是电脑。尽管他认为愤怒的小鸟和军旗一样弱智,但是他还是玩个不亦乐乎。至少,和儿子之间多一个可以沟通的话题。映雪还教会我上网团购餐券。和眉妩约会的时候,可以小小节省一笔------在映雪那里,我学到很多在同龄人身上学不到的东西。
恩。不用解释。眉妩想起多年前的一首老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是不是每个妹妹都为你掉眼泪?她很想问一问南平。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路已到尽头,又何必在追问什么。
媚妩正要张口道别,突然地,一只雪白雪白的猫,爬到了南平的车顶上。
南平看着欲言又止的眉妩,竖起一个食指,说:嘘!
眉妩心里叹了口气,内心依旧有些堵得慌,表面已然平静似水。本来想质问的话,已经落回到肚子里。唉,南平的心思,总是那么细腻。连一只猫他都舍不得赶走。他还能抛弃妻子离婚?
无疑,南平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与可爱的人一样,必有可恨之处。南平既是一个善良的人,又是一个可爱的人,他的可恨之处想必更多于常人。眉妩想,自已的伤心,注定在所难免。算了,这样的男人,自已还是离远一点的好。伤不起那个心啊!
再坐一会?就再坐一会吧!过了今夜,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许是风大的缘故,月色不似往日明朗。朦胧的月夜里,两个人默默地看着车顶上的那只猫。
白猫在扭着脖子看了一圈四周,然后慢慢卧下。高昂着头,傲慢地俯视着路人。像优雅的君王在巡视自已的领地之后,安然小憩。有路人好奇地回头流连张望,白猫衣副熟视无睹的模样,像君王泰然接受臣民的顶礼膜拜。
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疏。上弦月西落。
白猫似乎是累了,头一低,蜷身而卧。好像要天当房,车当床呢。
眉妩想,老天,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如果这只猫过了午夜还没有离开,自已就取消和伯然的婚约。眉妩想。
二十二点。二十三点。二十三点半,二十三点四十,二十三点五十,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五十六分,五十七分,五十八分------
嗡嗡嗡嗡嗡嗡,汽车仪表盘上方的手机,再次响起蜂鸣声。
不知道为什么,眉妩的心,突然一下子轻松起来。
南平接了电话:哦,这就到家了!
车顶上酣睡的白猫也被惊醒了好梦,不满地扭头看了一眼接电话的南平,跳下车,飘然而去。轻佻的身影,慢慢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就当是天意吧。白猫走了,自已也该走了。眉妩知道一切都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一次误读。
分别和死亡,谁能躲得过去?
眉妩推开车门,走下去。南平跟了出来。站在南平面前,眉妩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风停了,深蓝的的星空下,一弯淡黄色的上玄月牙儿,高远清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眉妩的心,又在痛了。或许有一天她会死于心脏病也说不定。
舍不得说走。更舍不得说分手道别。过了今天的夜晚,一切都将过去。今天的相约,也许就是今生最后的相约。
眉妩没有开口道再见。她只是淡淡地淡淡地说:有人跟我求婚。南平看着眉妩,以为她又在暗示自已——快点娶我。
南平抱紧眉妩:再等等我。
眉妩忽然一笑,抬起头看着自已最爱的男人:保重!停了几秒钟,媚妩又说,如果,如果来生,顿了顿,她又说,希望我们能早点相遇-----
南平笑道:你今天是怎么啦?怪怪的。乖,听话!回去睡个好觉。
进了家门,脸也没洗,眉妩坐到电脑前,一篇篇翻看起最近半年的日志。看一篇伤心一回。看一篇,落一把眼泪。
拿起笔,媚妩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3月12日 午夜 天气 多云
现在住的地方,真的是“家”吗?每次说到回家,心里总是虚虚的。
身有地方居住,而心又何处安放?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埋藏心底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埋藏心底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种思念 却还得装着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种思念 却还得装着毫不在意
回首往昔,历历在目。沙滩的第一次拥抱,小街上的第一次牵手------恍然如梦,犹如隔世。
是的,做了一场好梦,跌了一个跟头。
眉妩打开QQ音乐,听刘若云的为爱痴狂,眉妩流着泪笑自已的癫狂和痴傻。现在很少人用QQ了。她们也只是用它来接收邮件。偶尔打开来看看,回忆一下火辣的青春过往。
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像你说的那样爱我。
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眉妩想起段清波吟诵的关于爱情的一句宋词: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落云哭着笑自已的痴狂。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存着小女孩的心态,真是好笑啊!世人不笑她傻,她也会笑自已呆呢。
一个人的心要走了,谁能有办法留住?
眉妩不回南平短信。也不再接他的电话。甚至不再到原来的车站坐车回家。
领事馆大门南北两侧都有车站。南边的那个车站相对要近一些。但是,媚妩一直到领事馆北边的车站坐车回家。没离婚前,她坐那趟车。离婚后她还是坐那趟车。选租房子的时候,她还是选了那趟车的沿线房子。不为别的,只因为,在那个车站,是南平回家必经的地方。虽然南平开车,她坐车。不过,能看一眼南平的车路过,媚妩心里也是满怀的喜悦。
这是个秘密。她从未跟人提及过的秘密。
这个秘密将永远成为真正的秘密。藏在那个秘密里的还有,还有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霜,和冬天的雪-------
南平下了班去总务处看眉妩,发现她已经提前休假离开单位。南平开车追去。到眉妩的小区门口,终于追上刚下公交车的眉妩。
南平将车横到她面前:你什么意思啊?
眉妩看着街上的过往行人:我们分手吧。
南平急忙问:为什么啊!
我受够了等待的日子。
我不是说了,我正想办法嘛!
我也说了,分手。
眉妩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小区大门。
再相爱的人,也总会有一个人先走。
眉妩了解南平,如同了解她自已。南平是双鱼座的男人。双鱼座的男人对爱情执着,却天生的犹豫不决的性格。这样过下去,南平会在栖凤和自已之间晃悠一辈子。外遇中的男人,又有几个是当机立断的人呢?他的犹疑,就是一种态度。而她林眉妩,倘若再继续纠缠下去,就是自毁灭亡,被pua的下场。她不是当年的小丫头的恋爱脑。她想要什么,她自已清楚。
南平看着的背影消失,忽然也觉得很累。唉,明天上班再说吧。眉妩最近总是和他闹别扭。女人么,哄哄就没事了。白班在签证处值班,站了一天了,腿都站直了,连脚掌都是痛的,他也没心情哄人了。恋爱,也得有时间和精力才行。不惑之年的男人,体力、精力,都跟不上了。
眉妩走到楼道里,站住。
站在黑暗的夜色里,透过斑驳的摇曳树枝缝隙,远远地看着南平开车离开,,忽然泪落如雨。拿出手机,眉妩给南平发条信息:如果下辈子你还记得我------
与南平分手,眉妩感觉就像拔掉亲手种植的玫瑰,刺伤的何止是她的手呢,她的心也是痛的。眉妩不知道,心里的伤,多终究才会结疤。她只是清楚,这道伤,会跟随她一生一世,成为一种隐痛。在细雨纷飞的季节,在飞雪粘襟的午夜,在花飞花落的树下,莫名地痛上一痛,提醒她,那段迷惘又热烈的过往。
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和南平能早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