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边休息处,于嘉珩摘下面罩气喘着接过乐教
练递来的毛巾和水。
看你这体力,才一场比赛就喘成这样,“乐
教练目光平静,“等回去好好提升提升你的体
能。”
于嘉珩抹了把脸,微微侧目看向对面的蔺尘,
他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听教练说话。
和他的气喘相比,蔺尘却像是刚开始比赛一
般,半点起伏也没有,只有脸上反光的汗水证
明着蔺尘确实经历了一场比赛。
他的体力竟然如此好,于嘉珩暗自反思着,教
练说得不错,他确实应该好好提升一下体力
了。
乐教练又道:“他的战术其实比较单一,但是他
胜在体能比你好,下一场可不能再轻敌了,打
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他如果看出你的体力不
如他的话,一直跟你磨,你吃不消,会非常难
缠。”
教练在比赛时能给的指导其实很有限,赛场上
的变化总是瞬息万变的,每一次交锋都发生在
电光火石之间,比得也是选手的敏捷应对能
力。
虽然这场比赛确实打得很累,和他之前输掉的
那场国际赛相比,那场比赛对手的剑虽然也是
又猛又快,但他的每一剑都是极有章法的,出
剑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胸有成竹的。
而蔺尘,整场下来说得难听一点,在剑道上几
乎就像一条疯狗一样,闻到了肉香,立马狂躁
了起来,死死地将他咬住不放,使于嘉珩的攻
击和防守,都比平时花费的力气要大许多。
于嘉珩放松着身体,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力,再
次上场前,乐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
道:““记住我的话,不骄不躁,比赛的输赢不
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赢过过去那个输不起的
自己!”
他的声音虽温和却十分有力,于嘉珩郑重地点
点头,心里默念了一遍不骄不躁四个字。
他抱着面罩走回剑道上,面对着蔺尘挑衅的目
光,内心再次恢复平静。
这一场开始,于嘉珩抢先蔺尘主动攻击,他用
着蔺尘的战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向他攻去,
但蔺尘的反应很快,他立马将这一剑挡住了。
蔺尘动作幅度不断增大,脚步也逐渐加快,如
同疾风一般的还击再次朝于嘉珩扑面而来,这
一剑于嘉珩没有挡下,蔺尘再次击中了于嘉珩
的手臂。
疼痛感再次袭来,面罩后于嘉珩绷紧了神经,
他的节奏再次被狂躁的蔺尘打乱。
他心中不安,蔺尘的力道很大,却连着两次都
往他的手臂上攻,这难道是刻意的?
于嘉珩咬紧了牙关,忍住手臂上的疼痛,朝蔺
尘还击。
观众席上,孟南枝发现了于嘉珩的不对,她和
李木子的位置比较前,视野很清晰,她看出于
嘉珩手停顿了一瞬间,想到两次刺中他的手
臂,即使有比赛服,以今日蔺尘的力道,想必
手臂被击中的位置都受了伤。
她打开抱在腿上的书包,将包里的云南白药喷
剂找到,等下比赛结束后,她要把这个拿给于
嘉珩。
场上于嘉珩已经落后两分。
他闭了闭眼,暗示自己冷静,站在场边的乐教
练,扬声做出战术指导:“控剑,注意角度,注
意角度。”
于嘉珩再次一个弓步向前,朝蔺尘攻去,他的
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在近身的那一
刻,原本往上半身攻击的剑尖走势突然变换了
角度,朝蔺尘的下半身刺去。
蔺尘被于嘉珩的假动作误导,对防守做出了误
判,下半身出现空档,这一剑被刺中了大腿。
于嘉珩则像是把潜藏的力量都释放了出来,为
了对抗蔺尘,每一下的力道都不下于他,蔺尘
的大腿感到一阵疼痛,后退的动作也明显慢了
下来。
于嘉珩再次追回一分,他已是十分疲累,而蔺
尘在这样的猛攻下,虽不比场边众人,却依然
比于嘉珩精神许多。
此时比分12:11,于嘉珩落后一分。
于嘉珩乘胜追击,抓住主动权,大步朝蔺尘攻
去,他剑尖直指蔺尘正中间,步步紧逼,将蔺
尘逼得不断后退。
已至赛点,场馆内连观众都安静了下来,他仿
佛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在面罩中回响。
手臂向前伸去时,之前被刺中的部位泛着隐隐
的痛感,然而他通通不管,只向着蔺尘刺去。
局面一时胶着,剑尖因激烈地对打而颤动着。
蔺尘防守的并不狼狈,撤退的每一步也不慌
忙,见于嘉珩已露疲态,嘴角勾起,抬手欲还
击,将他逼退。
“就是现在!”于嘉珩暗念道,见他抬手还击
间,手臂下方露出破绽,一直保持在正中的
剑,手腕轻压便能轻松刺向空档,他等的就是
这个机会!
这一剑如果刺中,将是平局,那么便会有加时
赛可以翻转。
剑尖朝空档直刺而去,发出“赠”的一声响,击
中了!
然而却没有如于嘉珩预想的那般,比赛时间已
到,裁判终止比赛的声音在他刺中蔺尘前就已
响起。
比分最终还是定格在了12:11,于嘉珩惜败。
下场前,蔺尘深深地看了一眼于嘉珩,若是时
间再多几秒,怕是现在就要开始加时赛了,他
长松一口气,随即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但那又如何,事实上,于嘉珩就是输给他蔺尘
了!
孟南枝沉默地呆坐在原地,看着于嘉珩摘下面
罩,看着他和蔺尘相互行礼,蔺尘的眼里是掩
饰不住的高傲和得意。
她的耳边传来李木子遗憾的声音,可是孟南枝
却只是呆呆地坐着,她想到于嘉珩在训练馆内
挥汗如雨的模样,鼻子跟着一酸。
于嘉珩沉默地下了场,乐教练将毛巾盖住他的
脑袋,帮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即又揽住
他的肩,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脑袋。
乐教练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他知道这次比赛对
于嘉珩的意义,是让他能够完完全全重拾信心
的关键一赛。
在决赛前,他看过了蔺尘的资料,虽然不是什
么平庸之辈,却也不算是一位让人眼前一亮的
选手,赢面还是很大的。
于嘉珩陷入瓶颈,状态下滑的这段时间,关
于他的报道乐教练都看了,之前观众对他的期
望有多大,现在报道里的批评就有多重,这些
报道,乐教练知道于嘉珩自己也都看了,所以
才会深受影响,使焦躁的情绪不断攀升。
于嘉珩从启蒙就一直跟着他学习,像他半个儿
子一样,见他这样怎么会不心疼,却也知道不
能责骂,否则会陷入跟低迷的状态。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又怎么能练好剑,他罚于嘉
珩打扫了一个多月的训练馆。
虽明面上是惩罚,但是内心却是希望于嘉珩能
在这样简单的工作和安静的夜晚里,沉下心去
思考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而不是像个无头
苍蝇一样不停的乱撞,哪怕把自己撞得遍体鳞
伤也撞不出一条路的。
好在他的状态渐渐步上正轨,见他越来越好,
也为他高兴,这个孩子对击剑的热爱像是一团
火,因为之前的低谷火势变小了,如果这次能
赢,那团火一定能够重新变回熊熊烈火。
可惜还是输了,他比起输赢,乐教练更担心
的是,于嘉珩会不会比之前受更大的打击,然
后一蹶不振。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他状态更稳定一些的时
候,再重新参赛。
体育馆外,孟南枝抱着书包站在楼梯下面没有
离开,李木子也站在她身边,撑着伞陪她:“要
不,你给珩哥打个电话问问看。”
孟南枝咬住下嘴唇摇了摇头,他现在心情肯定
不好。
又等了一会,于嘉珩才跟着教练从体育馆里出
来,孟南枝看见他,小跑着追了上去:“于嘉
珩。”她扬声喊道。
于嘉珩脚步停了下来,看见她露出一个勉强地
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说完又看见一旁
的李木子冲她礼貌地点点头,“你也来看比赛
了。”
李木子点点头:“刚好我爸爸有张票,我就陪南
枝一起来了。”木子的爸爸在黎川体育局工作。
孟南枝将包里的云南白药喷剂递给他:“给你,
手臂喷一下,消肿祛瘀,喷在伤患处就可以。”
于嘉珩接过那瓶喷剂,握在手里,瓶子上还有
孟南枝久握留下的温度,他心里有一处突然松
懈了下来,再抬头,笑容轻松了几分:“谢谢,
我一定好好用。”
乐教练的车开了过来,于嘉珩得走了,他往车
子的方向走去,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站
在身后的孟南枝,见她还站在原地,便冲她挥
了挥手道别才上车。
“我们也回去吧,”孟南枝冲木子开口。
李木子见天色还早,提议道:“还这么早,不想
回去,难得出来,我们再在外面玩一下吧,”她
挽住孟南枝的手臂,“霜霜下课了吗,喊她一起
出来吗?”
孟南枝此刻正心乱,也不想这么早回去,便给
陆为霜打了个电话,她果然刚下课没多久,正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电话,便在公交下一站下
车来找她们汇合了。
三个小姑娘去了附近的商场逛街,又找了一家
餐厅一起吃晚饭。
“比赛结果如何,于嘉珩是不是拿了冠军,”陆
为霜合上菜单,递还服务生,却见李木子在对
面冲她挤眉弄眼,正莫名其妙,再一转眼瞥见
孟南枝的脸色,才明白过来,想到孟南枝对于
嘉珩的喜欢,暗自叹了口气,不再谈论这个话
题。
李木子见此立马转移了话题:“马上就跨年了,
到时候一起出来玩吗?”
陆为霜点头:“可以啊,反正第二天不上课。”
“郊区新建的彩虹村乐园最近开业了,听说跨年
的时候,还会开烟火大会,我们不如就去那里
玩吧,可以先去预订一下房间,住一晚上,这
样就不用连夜赶回市里,“李木子兴致勃勃地
提议。
李木子对玩最有一套,黎川川各个好玩的区域都
让她摸得透透的。
吃完了晚饭,三人一起出了商场在附近的公交
车站停下,李木子要乘的公交先到了,她上了
车,在后排坐下后又拉开窗和她们道别:“明天
见!”
等到李木子离开,陆为霜才上前安慰一直低气
压的孟南枝:“输了场比赛,你怎么比当事人还
低落。”
“没有想到他会输,他很努力的,“孟南枝低垂
着头,小声地说道。
“你这就是偏见,谁不努力啊,你没看涂鸦墙上
那个投票帖吗,有同学说,蔺尘是整个击剑队
训练时间最长的,”陆为霜不能认同孟南枝的偏
袒,却也能理解她一心维护自己喜欢的人的心
情。
“可是,蔺尘真得很过分,他在比赛里故意挑
着于嘉珩的手臂打,力道很大,于嘉珩的手受
了伤也会影响发挥啊!“孟南枝想到这里更生气
了。
陆为霜没有看比赛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
言苦恼地挠了挠头:“那确实是有点恶意了,
不过,另一个角度是不是也说明,于嘉珩的防
守也需要再加强呢?咱们换个角度想,输不要
紧,得在输里面吸取经验”
她绞尽脑汁地想话安慰孟南枝,虽然她一点都
不懂击剑。
又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却不是回家方向
的车,而是去往少年宫的,孟南枝抬头看向公
交车,突然站起身:“霜霜,你先回去吧,我突
然想起我作业忘在补习班教室了,我得回去拿
一下,不然明天交不了作业了。”
陆为霜眯眼看向她,眼神满是审视,孟南枝错
开她的视线,眼见车门要关上,连忙小跑着跳
上了公交:“你先回去吧,拜拜!”
车子开动远去,孟南枝看着站台上陆为霜还站在原地的身影,心虚地拍了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