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依靠的皇子突然得了帝君的赏识和重视。

除了将要紧事务交到他手上让他处置,还为他择定一门上号的亲事。

楼云溪扪心自问,若她是墨见淳,她一定不会让墨见川再继续得意下去,更不可能让墨见川有继承帝位的机会。

而墨翰在帝君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他必定有不凡的洞察力。

这种可能他就一次都没猜想过?

墨翰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眼底的阴鸷,他摩挲着指头,低头反问:“若你是帝君,你会在一个儿子失踪以后,再忙不迭地处置另一个储君么?”

让一个王国最有能力的两个储君同时消失,不只是皇室的损失,更是牧风国的损失。

当一个国家需要继承人的时候,他并没有的选。

若他狠厉地在当时将所有人治罪,那云启国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对牧风国发起战事。

所以纵然有过怀疑,墨翰在当初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墨见淳下手。这是他作为帝君必须做出的取舍。

墨翰抬头看着楼云溪,“一些当初的错,本君有法子弥补。而你要做的,便是在这三个月内,为本君守好这里的秘密。”

他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在他倒下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

楼云溪的喉咙哽了哽,她问到:“您希望我保守秘密的那些人里,也包括墨见川吗?”

墨翰有些诧异,“若本君不希望这消息被他知道,你会帮忙隐瞒?”

他以为凭楼云溪和墨见川的关系,楼云溪一定不会将这件事瞒着墨见川。

楼云溪认真回道:“保护病患的隐私是我们为医之人必须遵守的准则,若您以一个病患的身份要求,那我会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但若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跟我说这些,我会希望墨见川知道真相。”

墨翰低头笑了笑。

她倒善解人意,在这种时候还给了自己选择。

“本君就算坐在再高的位置,在大夫面前也只是一个头疼的病人而已。”

楼云溪微微颔首,起身对帝君作了一揖。

“我明白了。必当为您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

墨翰坐在她面前,他双手撑着大腿,明明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模样,可楼云溪不知为何就是从他身上看到了无尽的苍老和孤独。

——他正在被死亡吞噬啊。

“明日,我让墨见川多来陪陪您吧。”楼云溪说。

墨翰笑了笑,“他不会来的。”

“我会让他来的。”

楼云溪说罢收起床上银针,恭敬地退出了偏殿。

殿门抚一关上,大家就都朝楼云溪围了过来。

平宁佳音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么快就好了?”

楼云溪扫扫自己的衣摆,自信地说:“医术高明,并不需要多麻烦的针法。”

平宁佳音眯着眸子,“父王的病你都瞧出什么了,刚才在大殿上你支支吾吾不肯说,施针又这么快,你该不会是糊弄人的吧?”

她面露威胁,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楼云溪说:“帝君身体尊贵,若你的药里有什么问题,这后果你未必担待得起。”

可楼云溪根本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一副轻松的样子,“放心吧,我治过的人多了。帝君不过染了小小头疾,还难不倒我。”

平宁佳音扫了她一眼,脸上忽然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轻蔑之色。

“看来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她说罢转身离去,墨见淳也跟着她一并离开了大殿。

墨见川看着二人背影,眼底露出几分嫌恶。

他垂眸看向楼云溪,“父王的头疼之症,到底如何了?”

楼云溪微微一笑,为了不让墨见川起疑,她半真半假道:“额…有些棘手。”

墨见川微微颔首,“看你方才在大殿上的样子我也猜到了应该不好治,毕竟你当时错愕了一阵。但你医术高明,父王的头疼病总有缓和之法吧?”

楼云溪一阵哑然。

虽然墨见川极其相信她的医术,但墨翰的病情还真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笑笑:“有法子,只是治疗需要的时日会长一点。我会先让他减轻痛症,但想要彻底根治,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针灸和药物配合。我未来一段时间应该会经常进宫。”

墨见川听她这么说也放下心来。

他只是有些奇怪,“父王倒是很容易信任你,这一点和我以前认识的他不太像。”

楼云溪抿了抿唇,她低声道:“或许帝君信任的不是我,而是你吧。”

因为她是墨见川挑选之后带回来的,所以他更愿意在这种时候把真相告诉自己。

但瞒着墨见川真的好吗?

“你……”

“你……”

楼云溪抬头看看墨见川,有些话几次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楼云溪嘴畔扯开一抹笑容,“你这段时间好好陪一陪帝君呗。”

墨见川:“?”

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楼云溪。

墨见川笑道:“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就像在交代临终之人的事情一样。这可不是你以前会说出来的话。”

楼云溪一拍他的胳膊,“你懂什么,有时候父子神情装一装也有好处!我也是看刚才平宁佳音悉心照顾帝君得出的启发!”

墨见川面带玩味,“她启发你什么了?”

楼云溪认真地说:“她启发我若是想要博得帝君好感,一些面子上的关怀还是少不了的。你从前肯定因为不懂得侍奉帝君吃了不少亏!如今帝君染疾,正是你表现的好时候!”

墨见川收敛了笑意,双手背在身后淡淡地道:“我不需要。”

墨见川自己都没发现,他与墨翰之间始终有着一层淡淡的隔阂。

就算他已经回聂都两年了,他们之间的父子情也始终像是隔着一层纱。

楼云溪默了默,“你会需要的。”

如果墨见川现在不抓紧相处的时间,她怕墨见川会后悔。

嘴硬的话说的再多,真到了分别的那一刻,后悔之情都会不可抑制地涌上来。

她不想让墨见川以后也堕入这种情绪。

楼云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率先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入宫施针,你陪着我。”

墨见川冷脸拒绝:“没空。要处理政务。先前离开了太久,堆积了许多事物要做。若我能提前处理完,再过去看他吧。”

楼云溪:“……”

这不过是墨见川的又一个借口。

还真让帝君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