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默对上她弯弯的眉眼,她笑的那么真挚自然,不带一丝杂质,仿佛童年的一切,丝毫没有在心里留下痕迹。
他伸出手臂握住她得手,掌心很柔软,“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晴跟他十指相扣,略一沉思,“有好多,不过问不出口,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想听你自己说,这样我就可以多了解你一点。”
郑一默点点头,“我们换个地方谈。”
郑一默揽着她的双腿,托起屁股,就像父母抱孩子那样,走向客厅的沙发。
苏晴心中异样又温暖,乖巧的圈住他的脖子。小时候曾看到过,别的家长去幼儿园,就是这样将孩子抱走的,她当时很羡慕。
客厅里,两人偎依着靠在沙发背上,神情皆是慵懒。
“我父亲是郑既堂。”
苏晴一怔,郑既堂?这名字她知道啊,远威集团董事长,前几年关注国内富豪榜,这个名字很抢眼的排在首位,国内外享誉盛名的大企业家,大慈善家,曾援建过许多山区学校,当时还出过一整版的采访。
“我四岁的时候被绑架过,郑既堂很讲信用,没有报警,答应绑匪的金额一分不少,付钱很快。
当时妈妈怀着孕,得到消息后受到了惊吓,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孩子没保住,医生说妈妈伤了根本,以后很难再怀孕。
我没受什么罪,只是睡了一觉,后来眼睛蒙了布,被丢在一个公园里,然后就被接回家。
被绑架这件事,我没有太大感觉,可能是太小,也可能当时被下了药,睡着了,所以在心里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后来我知道,因为我,妈妈失去了弟弟,身体也变得很差,以后再也不能怀孕生宝宝。
郑既堂说,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郑一默语调稀松平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苏晴却感到身上一阵恶寒,一个父亲怎么会对那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一股愤怒的恶气奔向胸口。
郑一默:“小时候不懂事,事情记不长久,可是他们却每每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提醒我,是我害了妈妈,害了这个家,一切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当时不太明白,妈妈还有我这个孩子,我们的家还在,我为什么错了。
郑既堂,还有管家、做饭阿姨、打扫卫生的阿姨、甚至是司机,他们都在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生怕我忘记一样。
后来我渐渐长大,学习搏击,格斗,学习针灸,认中药材,学校的各门课程,我都会很用功很努力,每次取得好成绩,都希望能让妈妈开心一点,可妈妈却对我越来越冷淡。
那时,她应该是得了抑郁症,可惜我不懂,只认为她是怪我。
高一那年,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找上了门,那个男孩比我小五岁。
同一年,妈妈第一次自杀,抢救过来之后,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郑既堂让我带妈妈去美国治病,说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我没要。
去到美国,妈妈很不配合,她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几次歇斯底里的抗拒,我实在不忍心对她用强,最终妥协,放弃送她去医院。
为了帮她治病,我找到了很有名的心理学教授麦克里-唐做咨询。
我跟他聊了半个小时,他建议我自学心理学,从而近距离引导治疗妈妈,他说如果我有需要,他愿意指导我。
为了妈妈,我同意了。
后来,学习了心理学,我逐渐认识到,自己对于一些事的认知有很大偏差,从小被灌输的错误信息,已经形成了潜意识,就是通常所说的PUA(精神控制)。
我慢慢理解了,为什么小三带孩子上门、妈妈自杀、郑既堂和妈妈离婚、我放弃家产和妈妈背井离乡去到美国,这一切我会在平静中接受。
因为我认为,是我害了妈妈的身体,害了妈妈和郑既堂的感情,害的妈妈被小三逼宫,害的她失去丈夫,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了十几年。
这正是麦克里-唐教授当时建议我自学心理学的初衷。”
如果一群人日复一日的在一个人的耳边重复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大抵会变成‘事实’。
家里的那群帮佣,那群所谓的成年人,如果没有主人的暗示或明示,怎么会认为一个四岁的孩子有错?
一个懵懂的孩童从小被亲生父亲灌输这种想法,是怎样的残忍,苏晴无法想象。
她觉得郑既堂的小三上位太顺利了,没有原配阻碍,没有儿子质问,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之处。
郑一默当时都已经上高一了,高一的大男孩,那应该是一个情绪饱满、恣意非常的年纪,可以推卸责任,也可以承担责任。
苏晴不是阴谋论者,但是她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知道现在的情绪是难过多一些,还是生气愤怒多一些,没有察觉到双手无意识的颤抖。
郑一默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低沉,“都过去了,我早已没有那种精神负担,你别为我难过,放松点。
去年,郑既堂联系我了,那个小三生的儿子死于一次赛车事故,他让我回来继承家业。”
苏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这算是老天看不过眼,给郑既堂的报应吗?
“我和妈妈去美国的时候,她精神状态太差,很多事都顾不上,现在,她也希望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我拒绝了。
郑既堂有的我都会有,他没有的,我也会有。”所以不稀罕。
苏晴没感到意外,她知道郑一默有自己的考量,她只需默默的陪着他就好了。
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郑一默吻了吻她得额头,她得眉眼,一路往下,浅浅吻上她得唇,小心翼翼,像是面对一件珍宝,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
苏晴微仰着头,主动的迎上去,加深这个吻。
唇齿纠缠,呼吸急促,正当两人浓情蜜意之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许毅进来的时候感觉客厅里的气氛怪怪的,他跟苏晴简单打了招呼,转头跟郑一默道:“有事。”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苏晴了然,“我去楼上睡会,你们谈。”
郑一默两步走过来,拿起苏晴手边的拐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抱起就走,边走边对许毅说,“厨房有剩饭,饿的话自己热热吃,我马上下来。”
许毅勾一勾唇角,忽略苏晴迅速涨红的脸,“好。”
苏晴躺在床上,睡不着,只是闭目养神,脑子里跑着马,胡思乱想,一会想到郑一默四岁被绑架的时候,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挨打,有没有哭鼻子;一会想到郑一默帮她揍那几个小混混时的样子,那还是青葱年少时,身手却已经干脆利落,拳拳到肉;一会又想到自己车祸住院的时候,跟郑一默重逢时的画面......
苏晴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群大人围着一个男孩指责,谩骂,羞辱,她愤怒的想跑过去解围,双腿却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她随手拿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向他们扔了过去,那群人一哄而散,最后只剩下那个男孩,低着头,面色晦暗不明。
苏晴看着他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一张郑一默缩小版的神颜,轻起唇角,说了一句,“我没事,别担心。”
苏晴猛地惊醒,居然睡着了,拿过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睡了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