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八阶梯前的‘生死台’聚满了人,各门各派,上一次这么齐的时候,还是正魔大战之时。
纯白色的玉石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见,在生死台正中放了一个供桌,供桌脚下分别置放一迭噬血兽,细细看来,血兽头朝日召山门口,四脚分别被镇压在四个方位,南镇缘定门,东压生死涧,北安摘星阁,西守七彩云…
供桌上方放满了问天礼用到的礼品,清素的斋品,五牲等荤食,鲜花一对,蜡烛一对,正中点上‘净香炉’,在净香炉前摆上三只茶杯,炤然、炤仁、炤元为其斟上清茶…
站在一旁的炤白,将点燃的香递了过去,众人跟在三人身后,鞠躬拜礼,好大的阵仗…
拜礼完成后,各派掌门踱至一侧,为所派弟子祈福问礼,首先前去的则是日召弟子,炤星、炤章、圣翼等。
几人前去,跪在以炤然为首的三人脚下:“弟子炤章、炤星…拜见圣尊、掌门、师尊…”众人举礼。只见受拜三人,微微点头,炤然率先开了口:“今日乃日召及各派一年一度的问天礼,我仅代表日召为我派子弟送上祈福。”
炤然向身侧伸出手,炤白便快速递过大概十五厘米至二十厘米的祈福牌,红色檀木,只见檀木表面刻着名字和‘一世顺遂’四个大字,檀木底部挂着红色的流苏,随着微风,徐徐扬起:“这是为父为你祈得天福挂牌,望你一世顺遂,平安…”炤然对着眼前的炤星柔声道。
‘为父…是父亲还是师父…’一时间炤星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冷峻平淡的圣尊还是他炤星的亲生父亲,也管不了那么多,弯下腰身从炤然手中接下了这寓意一世顺遂的祈福牌:“谢圣尊…”规矩回礼,而后退向一旁。
接下来便是掌门为炤章与圣翼赐牌,炤元赐牌,很快日召弟子结束,芙蓉宫湲墨与湲墁赐牌,薛谷主与薛灵沄赐牌…枂宸给世枂赐牌。
因为弘枂并未到场,直接被取消了祈福牌的赐予,这方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而另一方还有一人并未有‘家长’为其行问天礼。
二日,由于前一晚睡的太晚,睁开眼醒来已日上三竿了,苏慕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炤星与凰又都不叫他…’
快速的下床,胡乱的搭着衣物,今日可是下山的日子,这些人不会把他丢下自己跑了吧,愈想愈加觉得他们不够意思,也顾不得洗漱,捋了捋发丝向外跑去,那成想刚至门沿,迎头便与来人相撞:“你做什么,如此慌慌张张的。”面前人沉声响起,苏慕抬眸一看,可不是一脸臭的弘枂。
弘枂手中托着食锦,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苏慕,眉头紧皱。顺着弘枂的视线,苏慕低眸也看了看,确实像是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我…我以为你们都先行下山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眸道。
听此,弘枂微微叹了口气,越过苏慕的身侧,向桌案走去:“炤星师兄他们都与掌门与各派掌门问天礼去了,让我给你送饭。”说着,弘枂把食锦里侧的饭菜一一取出,摆在桌案。
“问天礼…”苏慕想了想,应当是老百姓口中的拜年礼,长辈与晚辈祈福,获得压祟钱,他之前还说要给银铃的娃娃备着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回到桌案旁坐下:“你怎么不去。”仰头问着弘枂道。
弘枂手微微一顿,瞥了一眼:“没兴趣。”其实根本就是他的借口,以苏慕的身份,无人可问天礼,他便也放弃了此次的机会。
“哦…”苏慕略失望道。他想去做这些礼仪,没人让他拜,有人可以拜,结果人家还不感兴趣。
弘枂不是没有注意眼前人的反应,别扭的打着圆场道:“无碍,日召就是如此,每年都会进行问天礼,其一是为了给生死涧地下宫殿的噬血兽加固封印,其二是长辈给自家晚辈赐祈福牌,寄予希望,新的一年可守一方太平,护一方安定……”
按照弘枂以往的经验来说,确实是如此……
“哦…”苏慕回声道,而后便伸手拿着桌上的糯米糕向嘴里送,话说他回来这些时日倒是能每天吃到它,只不过掌事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每日给他做。
“那我们何时下山,时辰已经不早了。”苏慕边吃边模糊道,这问天礼不会行一整天吧,那岂不是下不去山了。
听此,弘枂在桌案前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应当不会,这个时辰炤星师兄他们应该去‘紫幽亭’挂祈福牌去了,稍后便到。”给苏慕分析道。
“紫幽亭…”苏慕微微扯着嘴角,无奈的笑,虽然他来日召六年了,可这日召山他也不甚熟悉,譬如日召山每年的问天礼,譬如日召山还有专门挂祈福牌的地方,再譬如日召山的品阶论…
忽然,苏慕感觉这口中的食物没了味道,放下手中的残余,起身拍了拍手:“这日召山可还有我需要注意的地方。”提着步子向床沿走去,把自己甩于床榻之上。
弘枂微微转身,把视线向床榻投去,眉头微皱,顿了些许:“香炉峰与生死涧的地下宫殿不要踏足,剩下的可自由行走。”如实道。
看着这头顶的萝帐,苏慕连双腿都懒得摇晃:“嗯,知道了。”眯了眯眸子,低声道。
见此,弘枂心里也有些难受:“过来再吃些吧。”看着桌案上并未消去多少的食物,柔声道。
“不了,我再睡会,出发前叫我吧。”说着,苏慕扯过一侧的厚绒,侧了一个身子,把背影留给了弘枂,但其实他根本毫无睡意。
另一侧的紫幽亭,凉风微微吹起,但挡不住阳光的温暖,从不远处望去,大片的红海承载着日召人每年的祈福愿望。
炤星把手中之物轻轻的挂在一侧的祈福墙上,虔诚的闭上双眼,诚信的祈祷…
祈福牌最让他满意的就是两面都可以写下愿望,一面是圣尊赐予他,另一面他可以自由安排,以往他是不相信的,可自五年前,他每年都会写下同一个愿望。
而一袭红衣的薛灵沄也始终写下‘身能似月,千里伴君行’…
“师兄,该下山了。”看着炤星沉浸的模样,湲墁不禁的开口道。她偷看过他的祈福牌,‘愿他凛冬散尽,星河长明’这个‘他’是苏慕吗。
炤星睁开眼眸,抚了抚墙壁上的红色祈福牌,微微点眸:“我先去七彩云,你带他们去结界前等待吧。”说着,提步离开,未曾看过身侧人一眼。
望着炤星离去的背影,湲墁驻足了许久,终是翻开那人的祈福牌,果然…一如五年前那般。
五年了,这五年里,无论她怎么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他的生活,看他每日驻足在摘星阁门口,努力练习日召剑法,跟紧他的脚步,可他终究都是那么的冷酷,那么的不近人情,即便如此,她还是爱他,苍凉双眼,明月星辰,不远万里,努力的想叩入他的心门,可终究徒劳无功…
“有些人,命中不注定,便不要再强求了。”看着盯着祈福牌发呆的湲墁,薛灵沄抚了抚衣袖道。
薛灵沄也曾想过,如若她早炤星一步,她是不是就可以跟音主在一起,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生来便是主,而她生来便是仆,她又如何能配的上他。
拍了拍湲墁的肩头,提步向结界走去……
待炤星到了七彩云后,弘枂坐在桌案旁,眼睛直直的盯着床榻之人,早些时辰他便发现弘枂不在问天礼仪式前,只是不知道他来了七彩云。
“师兄。”弘枂见到来人,快速起身行礼。炤星微微点头,向床榻走去:“苏慕,苏慕…”温柔的抚着那人的腰身,只见那人缓缓启眸,有些迷离:“哥哥…”哑声道。
此音一出,听的一旁的弘枂有些心颤:“师兄,我先去与圣翼他们汇合。”慌的提步便走了出去。
炤星微微侧眸,而后又把视线移了回来:“苏慕,我们该下山了。”炤星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又想把他叫醒又想让他多睡会,处于进退两难的边缘。
好在苏慕意识够强,听到‘下山…’二字,便努力的睁开眼睛:“现在几时了。”柔声询问道。
炤星打量一眼窗外:“快午时了。”如实道。
只见苏慕睁大了眼睛,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午时,那快一些,我们赶紧走吧。”慌的穿上鞋袜就要向外走,一个掌力被拉回一个温热的怀抱:“不急于一时,你方才起身,没脱外物,现在出去很容易感冒的。”
苏慕低眸看了看自己,确是穿着衣服睡的,而且他记得他也没脱鞋袜,怎么一觉醒来,鞋袜都被脱了。
“你先等一等,我备个温水带和披风…”炤星把苏慕安排在床沿一旁,自己则去备温水带去了,待二人到达结界前,众人显然已经等待了些许时辰。
不过等众人到达山下街市,确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刚出锅的栗子,很甜的…”
刚进入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微风拂面,苏慕行走在集市间,确不觉得冷,眼望着体会着这日召山下的喧嚣,心中倒也慢慢喜悦起来。
可能是元春佳节的原因,街市人头攒动,杂乱无章,仔细一看,做着各行各业的都有,街市两旁的茶坊,酒肆、肉铺、作坊…还有在路两旁的小商贩,胭脂水粉、家用器皿、茶水算命…
比上次他与炤星下山时热闹了不少。
“公子,算一卦吧。”几人刚经过算卦摊前,一年过花甲,面颊消瘦,眼睛盲瞎,身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冲着苏慕道。
苏慕顿下步子,打量了一下站在身侧的薛灵那里与炤星等人,又指了指自己:“老人家,您是在跟我说话吗。”伸手右手在算卦人眼前晃了晃,确实瞎了。
苏慕侧眸看了一眼炤星,只见他微微点头,见此,苏慕抚了抚衣袖,坐到了算卦摊前:“老人家,你看我如何算。”
眼盲微微侧耳,听了听摊前的声音:“只需公子写下一字便可。”说着,满是褶皱的双手准确地向苏慕递出了纸笔,示意他写下想测之字。
苏慕秀眉微皱,提笔写下了‘盈…’,现在对于她来说,他姑姑的事更为重要,写完后,将纸张递回,只见眼盲之人抚了一抚,并未立刻出声,倒是站在身后的世枂有些许的不耐烦:“算什么命啊,全是骗人的。”
苏慕敲了敲面前的桌案,眼神直直地锁在眼前人的身上,要说他完全相信那根本就是扯淡,要是一点都不信,此时此刻他还真想要个结果。
“公子所寻之人,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盲之人言语之间充满了自信,不由得苏慕也被感染起来,只不过这个‘皆’让他很是迷惑:“老人家…”苏慕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只见眼盲之人举起右手,微微打断了他:“天机不可泄露,公子你已然违反,日后之路,还需谨慎择选。”
苏慕眉头紧皱,‘天机不可泄漏…’难道是指他在上官府的事情吗,回眸看了一眼薛灵沄,只见薛灵沄也冲着他微微点头,没办法,苏慕只能无奈起身,见此,炤星从怀侧掏出碎银,放在了桌案之上。
“此挂是我与这位公子有缘,赠送与他,还望公子将银钱收回。”眼盲之人准确的辨别炤星方位,肃声道。
苏慕抬眸望了一眼,若有所思:“既如此,哥哥你便收回吧。”听此,炤星也便没有说话,弯下腰身将碎银取了回来。
而后,苏慕便提步离开了算卦的摊位前,跟在身后的弘枂、圣翼等人也移步离开,看着走在最后一个一脸严肃的薛灵沄,眼盲之人开口道:“我劝姑娘日后莫要一意孤行,否则难以挽回。”
听此,薛灵沄眸子直直的看着走在前侧的苏慕,想起昨日自己发出去斩杀派往圣灵渊日召余部的密符,身形微微一顿,而后瞬间恢复,未曾回答眼盲之人的话,径直离开。
从不远处看去,她的背影果断又坚决。
如果几人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只不过一小会的功夫,那算挂之人已然不见……
“炤星师兄,不然我们先找个吃饭的地,晚一些再逛一逛呢。”想起早些时候,苏慕吃的并不多的饭食,弘枂提议道。
其实他们早些时候也没吃上饭,卯时便准备行问天礼了,直到午时才结束,弘枂如此的提议,他们也都纷纷点头:“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去吃饭吧。”炤星冲着几人道。
最后在苏慕的建议下去了他以往跟银铃经常去的酒楼‘归去阁’:“小二,七位,二楼。”苏慕率先道。以往他跟银铃来的时候都是在一楼,点两小菜,喝口小酒,二楼从来没去过,因为贵,今日反正有如此多的日召山高徒,钱的事情就不用他愁了。
今日出门他也未佩戴唤卿,落的一身轻松,提了提步子,向二楼走去,留下所谓的日召山高徒跟小二交涉…
见此,世枂与薛灵沄也率先跟了上去:“这地不错啊…”扶着二楼的木栏,世枂向下望去道。
街市忽远忽近的人潮声不断的传进苏慕的耳中,他捏起眼前的水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是,也不看谁发现的。”说着向唇角送去。
看着充满星星的双眸,微微扯起嘴角耍贫的苏慕,薛灵沄笑吟吟道:“我们家公子挑的地,准是没错的。”
一瞬间,苏慕笑意收起,顿住了手部的动作,抬起眸子直直的打量着眼前的薛灵沄,一瞬间他以为银铃出现在他的面前…
发现了苏慕的异样,薛灵沄率先开口道:“你怎么了,水不好喝。”一副轻松平静的模样。
吸了口气,把唇角的水杯放了下来:“没事,只是你方才的话让我想到一位故人,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苏慕声音颇为温柔道。
看着苏慕落寞的眼神,薛灵沄张了张口,但也未说些什么,不一会,楼下几人接着走了上来,大家围在一桌,仿佛又回到了邳山那时…
“苏慕,我们晚一些去哪里。”世枂坐在苏慕身侧出声道。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皆落在苏慕的身上。看了看众人,他想去找银铃,可这些人能陪他一起吗,想了想,出声道:“晚一些去‘解梦园’看傀儡戏,再晚一些去‘清河塔’下放天灯,然后就可以回日召了…”
以往他就是这些个流程,只不过现在人不尽相同,他本以为大家会有其他想法,可谁知竟全票通过,只不过在吃饭期间,世枂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问傀儡戏到底是什么,直到最后被炤星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才打发过去。
待他们吃完饭,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苏慕带着众人一路奔向‘解梦园’,以往人就不少,今年是尤其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