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微光,苏慕细细打量一番,整个房间并无太多的摆设,在他右手侧,有一长剑槽,上面摆放着一把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处悬挂一深浅相间的蓝色圆形装剑穗,上侧蝴蝶在浅蓝色手绳上翩翩起舞,下侧铃铛在深蓝色手绳上安静小憩,看起来又像是女儿家的手工…

“公子夜闯音灵山,有何指教。”在苏慕发愣的空闲,从里侧传来沉着男音,苏慕心中一顿,提步向里侧走去。

未见到人,先闻到琴声,委婉连绵,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但现在不是欣赏琴声的时候。

隔着屏风,苏慕道:“在下无意冒犯,想寻一人。”微微作礼,琴声戛然而止,顿了些许:“何人。”音幽出声道。

“音幽。”苏慕如实道。

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人,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的唇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显得风流无拘,如此之人,怎会是世人所称的大魔头。

“我就是音幽,公子有何事。”音幽微微打量眼前人,虽不知他是如何穿越密林沼泽结界而来,但他的身上并无杀气。

苏慕微顿,这是他爹,真的是他爹…怔了些许,慌忙行礼:“在下…苏慕,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举手作揖,把头埋于臂弯处。

“苏慕兄客气,找我有何事,可坐下说。”音幽想把苏慕引至一旁桌案,苏慕思量了下,摆手拒绝:“我受湲城掌门所托,将此物交与你。”苏慕从腰腹间扯下‘血渊’递交给了音幽。

音幽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苏慕,而后将视线移至‘血渊’,很是疑惑:“城儿呢,她在哪里。”

听此,苏慕咬了咬唇角:“嘤城,上官家。”顿了些许补道:“中了玉怀香之毒,回天乏术。”

音幽攸的抬眸,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面颊未有方才丝毫:“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骗我。”音幽戾声响起,苏慕有些害怕:“我未骗你,你手上拿的是‘圣灵石’,原属湲前辈所有,她说你拿这个,或许可以救她。”苏慕如实道。

只不过他隐瞒了涟漪居的‘玄女之法’,如若让音幽拿到了‘玄女之法’,恐会更早带去杀身之祸。

音幽微了微眸子,步子向后顿了两步,扶着身后的桌案,勉强支撑,嘴里止不住嘀喃:“城儿去嘤城做什么…去嘤城做什么…”而后慌的起身:“凌华,凌华…”向外大喊了两声。

只见门沿被急忙的推开,苏慕快速的戴上斗篷,退至一旁。

“凌华,打开结界,我要去嘤城。”音幽声颤道。

被称为凌华的,瞥了一眼苏慕,眉头微皱,双手扶着音幽:“音主,现在去嘤城吗。”

音幽重重点头:“对,现在。”说着,转身走到剑槽一侧,持起苏慕方才所见的长剑,欲向外走去。

“音主…”见此,苏慕急切的叫了一声,音幽顿了步子,回眸:“苏慕兄还有何事。”

苏慕微微叹了口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他不知他此刻说的话,之后会不会更改结局,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暗影谷被灭门。

苏慕提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拿下斗篷,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人:“十年后,暗影谷一族尽数覆灭,覆灭者乃日召族炤然。”

听此,音幽在苏慕的面颊上打量了些许的时间,未说信与不信,直到凌华的声音适时响起:“音主,结界打开了。”

苏慕期盼着音幽是选择相信他的,也期望音幽可以给他一个回应,哪怕‘我会注意的’几个字也行,可他就那样离开了,一句话都未曾留下,看着音幽离去的背影,苏慕想,或许,天意如此吧。

随着音幽的脚步,苏慕也迈出了结界,本以为他可以回到嘤城,结果,一道强光,睁开眼,他便看到满脸担忧的薛灵沄与炤星,所以,他这是出了幻境了,那上官盈呢,还在上官府吗。

急忙起身,望了一眼薛灵沄:‘上官盈呢。’

只见她微微点头,把视线移向他腰腹间的‘血渊’,苏慕明白了,深深的输了一口气,赖在炤星的怀里,蹭了蹭,只不过他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我先去看看病人。”薛灵沄识趣的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沿。

苏慕缓缓从眼前人怀中起身,抬眸便看到颇为清冷的炤星,未有一丝笑意,方才与上官交手都没有让他如此害怕。

眸子转了两圈,扯起嘴角:“暮晚哥哥…”柔柔的叫了声,而那人根本没打算回应他,抚了抚衣袖,反而把他推的更远。

“如若你感觉好些了,我先出去了。”炤星起身,侧过脸颊不再去看床上的人。他真的太害怕了,把城-民-运-回疫蓬,他等了太久都不见苏慕回来,那种恐惧袭遍全身,他太不喜欢了。

不顾众人劝阻,顺着原地找了几圈,终于看到躺在街市的他,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停止了,还好,薛灵沄说他只是沉入睡眠,过些时辰便可醒来,可在他沉睡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就这样守着他,不吃不喝不睡,终于一天一夜之后,他睁开了眼睛,他失而复得…

“炤星,暮晚哥哥…哥哥…”见炤星这般,苏慕向前探着头,试图拉回一些炤星对他的注意力,可无奈,炤星好似真的、非常的生气:“哥哥,我错了。”苏慕换一些套路,可怜道。

只见炤星身形微颤,他受不了苏慕撒娇,更听不得他委屈,微微叹了口气,侧过身去:“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柔音道。

听此,苏慕扬起嘴角,一个起身跳到床下人的身上:“嗯,全身都不舒服。”蹭了蹭炤星的脖颈,撒娇道。

炤星紧紧的抱住他,右手在他的背部来回抚摸着:“那就好好休息,不要乱跑了。”声音颇为嘶哑,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苏慕微微点头,松开炤星的脖颈:“哥哥,我饿。”仰着头,委屈道。

其实他一来是真饿,二来是想支开炤星,找上官盈询一下后面的事,音幽究竟有没有去接湲城,十六岁的上官盈到底有没有死…

果然,炤星听如此,便微微的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备粥。”掖了掖被角,提着步子便走了出去。

见此,苏慕急的起身,从腰腹间扯下‘血渊’:“姑姑,姑姑…”好一会都没有反应,难不成是气愤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灭了上官满门,即使是在幻境中。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炤星之前说没有人查出上官府被灭门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不是那里的人,所以未留下痕迹吗。

苏慕烦躁的摇摇头,这一切都已然超过他的认知。

“湲城和上官盈被带走了,剩下的人都死光了。”忽然,上官盈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苏慕侧眸,她正在坐在窗沿一侧啃着苹果。

苏慕把目光投向桌案,确实少了一个,摇摇头,向窗沿走去:“你还能吃得下去。”打趣道。

上官盈瞥了苏慕一眼,而后收回:“不然呢,杀了你,为上官家报仇啊。”声音有些沉冷。

苏慕提了口气,折回桌案前坐下,右手敲打着木桌:“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捏了捏唇角,眉头紧皱,疑惑道:“我怎么回到二十一年前杀人呢,那个高人到底是谁,是音幽带走了湲城和上官盈吗,她们两个都死在二十一年前那场大战里了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上官盈攸声道。只不过尊主让她把鬼公子引入嘤城,到底为何意,是让他揭露些什么吗。

想了想,苏慕还是觉得不太对,回眸看了看上官盈:“可如此,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容颜还停留在十六岁那一年呢。”那明明是一张与十六岁的上官盈一模一样的脸。

接受苏慕的打量,她也很诧异,之前没见到上官盈,可直到她去探息上官盈究竟死没死时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她迟疑了,她真的不是上官盈吗,可为何会生得一个模样。

“怎么起来了。”不一会,炤星端着托盘从门外走来,看那面容,有些许的倦意。

苏慕起身快速的迎了上去:“睡不着了,起来转转。”接过托盘放至桌案:“你昨日休息了吗。”拉着炤星的手坐在一旁。

炤星微微点头,把托盘里侧的饭食向外摆出。苏慕直直的盯着他,上官盈则是见不了这个场面,一溜烟的飞回‘血渊’中。

苏慕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那些疫人如何了。”现在他知道了,不是人为是天灾,他则放心了许多,只要嘤城封锁城门,控制得当,应该不会传播出去。

炤星接过苏慕手中的粥食边喂边说道:“薛灵沄研制的配方在压制,感染源已经切断,昨日至今日零增长。”说着,捏起一旁的手帕给苏慕擦了擦嘴角。

听此,苏慕在想,要不要把所见说出来,但觉得不应瞒他,调整了一下身下的椅凳,靠近炤星一些:“炤星,我那日见到那控魂之人了。”颇为认真,细细打量炤星的反应。

炤星抬眸望了一眼,而后继续向他嘴里喂粥,苏慕抿了抿,继续道:“他说此次疫病是嘤城的命数,不是人为,他只是稍加利用。”

见炤星没有太大的反应,苏慕犹豫要不要说炤明一事,眸子转了一圈,反正早晚得知道:“他还说,炤明师兄…已经死了。”

终于,炤星的手微微一顿,攸的抬眸,眼神直直的撞向苏慕的眼睛,一脸的不愿相信,犹如他刚听到那般。

“不…不过,也不能全然相信,毕竟那人我们也不知是谁,炤章师兄不是带着弘枂、圣翼去找了吗,我们等他的消息。”苏慕急切的找补着,炤星顿了一会,微微点头。

张开口,吃着炤星喂的粥,本来胃里空空的,可现在一点都不饿。好不容易,碗里的粥见了底,炤星也终于停了下来。

“炤星…”苏慕柔柔的叫了一声,正在收拾碗勺的炤星听此停了下来:“嗯,在呢。”温润回答道。

苏慕起身,一把抱了个满怀:“我知道‘玄女之法’的下落了。”蹭了蹭炤星的耳畔。只感觉炤星身体一怔,似是有些害怕。

“炤星,你怎么了。”苏慕松开炤星,与他面对面,他的脸色甚为不好:“你是如何得知的,‘玄女之法’不在芙蓉宫吗。”

炤星非常不想涉及到这禁术,就是因为这些禁术,所以苏慕被废了功法,幽禁摘星阁五载,他们分开了整整五年。

“额…那面具人告诉我的,‘玄女之法’究竟在不在芙蓉宫,哥哥你比我更清楚。”苏慕无心隐瞒,但也不能告诉炤星幻境之事,恐引来杀身之祸。

之前他就在想,黑衣女子偷袭芙蓉宫取玄女之法时,湲墨与湲坷太过淡然,淡然到他猜测玄女之法或许根本就不在芙蓉宫,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炤星抚了抚苏慕的发丝:“玄女之法的事,我们要从长计议,关于上官家,你还有需要调查之事吗。”炤星柔和道。看着炤星的眼睛,苏慕总觉得,炤星或许比他想象中要知道的多。

苏慕微了微眸子:“哥哥,其实我…查清楚了,灭了上官府满门的人…是我,但我不甚明白。”

苏慕把‘血渊’递了过去,把在幻境中所见所闻也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音灵山的那一段,他还不想让炤星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炤星拿着圣灵石端详了一番:“圣灵石是薛灵沄给你的,她怎么说。”

看炤星面颊平静,没有因为他屠了上官府满门而有异动,不知道为何,苏慕的心竟也稍稍平静:“她说是一位朋友所赠,具体是谁,未曾说。”其实在苏慕的心底,他对薛灵沄产生过怀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薛灵沄不会伤害他。

炤星把‘血渊’递回,眉头微皱,顿了两步,又折回苏慕的面前:“你还记得‘捆仙索’吗。”苏慕微微点头:“记得,洛染曾在冥城用过,后来在诅安坟为我所得。”苏慕记忆道。

“正魔大战后的第三年,薛谷主与薛灵沄曾到日召讨回,说‘捆仙索’是归药王谷所有,我也的确见过薛灵沄将它戴与手腕之处…”炤星想了想继续道:“还有控魂那日,薛灵沄所使黄符与‘鬼夜迷都’那红衣女子颇为相像。”

“不会的,薛灵沄绝对不会是落染。”苏慕急切的反驳着。虽然都是一袭红衣,但薛灵沄不会这么残忍,如果落染就是薛灵沄的话,那‘鬼夜迷都’、‘冥城杀戮’、‘诅安幻境’…日召山上,与鉑眠勾结的都是她:“不会的,不会是薛灵沄的。”苏慕喃喃低语。

炤星微微走近:“其实,是与不是,一试便知。”炤星也希望不是,如若是的话,那将会更加棘手。

苏慕微微抬眸,人心真的可以试探吗…

此后的时间,苏慕心里一直很不舒服,刻意回避薛灵沄,避免让她听到心声,还有一个问题,薛灵沄是可以听到所有人的心声,还是只能听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