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看看,这么久了,可有人来救你,可有人愿意为你出手?为什么?因为他们也都清楚,你若不死,这方百姓便永远没有未来!”

胡言说着,已然再次将磐龙拔出,随之抬手对准陈眷胸口。

即便如此时刻,即便生死只在眼前,也正如他所说,全场,包括裁判、甲士、百姓、世家,竟无一人有出手救下陈眷的意思。

陈眷带着期盼与祈求的眼神转过头,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人,哪怕只有一人,为他发声,为他出手,只要一人,足矣!

可他们,有的,只是低头不语,有的,在视线接触之时急忙避开,也有的,满脸笑意。

当然,这其中会有因惧怕胡言而不敢出手的人,但也不可否认,他们多多少少,都对胡言所说表示认同。

看着这一张张或是冷淡,或是期待的面容,他终于怕了……不,应该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救救我!爹!爹……六叔!救救我……”他带着哭腔,仰天嘶吼,这一声,传遍四方,回荡许久。

胡言见状,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许久……

“六叔!六叔……”

等待许久,却连护着自己长大的,最为亲近最为忠诚的老仆从陈六,都不曾出现。

哀,莫大于心死。

他体会到了。

胡言也清楚,他体会到了。

目的达成,便不再等待,随即眼神一变,手上猛一用力,只听……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

不知何物,竟在最后一刻飞来,直达枪尖,勉强将磐龙枪震开几寸,也正巧勉强,将陈眷救了下来。

“六……六叔!”

不错,来者正是陈眷的贴身老仆——陈六!

陈六手提一盘绳镖,踏步而来,不疾不徐,双眼死死盯着胡言,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以沉默代之。

四目相对,胡言充满疑惑的眯了眯眼,从陈六的眼神中,他看不出恨意,看不到杀意,仅有的,居然是数不尽的无奈。

换句话说,陈六出手,与其本心无关。

“你……”胡言心下好奇,本想问问陈六究竟有何苦衷。

可还不等他开口,便见陈六突然耍起绳镖,三两步间,一连甩镖数次。

绳镖本属暗器,熟练掌握者,其行动轨迹难以琢磨,其手明明指着此处,可其镖却往往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基本上,完全无法预判。

陈六乃两仪境修者,论速度论力量都不差,这就使得胡言很是尴尬。

单凭身法,他很难完美避开所有攻击。

虽然他可以选择放出无数剑气,用以抵挡绳镖并展开反攻,但如此一来,误伤人群却在所难免。

若是选用磐龙枪,以点破面直接秒杀陈六倒是不错的计划,可在没有剑气掩护的情况下,他又很难强行突破到陈六身边。

“……”

犹豫之间,胡言不仅没想出应对之策,反倒是被陈六逼得一步步后退。

眼见胡言退开一定距离,陈六的攻击频率逐渐下降。

正当胡言疑惑时,陈六忽然猛地甩出一镖,速度之快、力量之强,倍以往之。

胡言已然习惯绳镖之前的速度和力度,躲避幅度也已趋于机械,陈六这猛一发力,还真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未受伤,但也免不了踉跄两步。

趁此时机,陈六双眼一亮,抬手抓起陈眷,一把将其扔至身后。

随后立即收镖停手,看向胡言说道:“放他一马,三日之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也不等胡言有所回应,便匆匆扛起陈眷离开。

只留下胡言自己,愣在原地,不知陈六其意。

“呃……算了,走都走了,三日就三日吧。”

微微叹了口气,胡言转头望向人群。

他并没有期待着热烈的掌声,亦或是喝彩,甚至是一句夸奖,他都不在乎。毕竟虽口口声声为了夜梁百姓,但归根结底,并没有夜梁百姓向他请愿,他的一切行为,皆出于自己的意愿。

他只是,在找寻王玄风的身影。

可当他将目光移向人群时,人们却纷纷避开目光快步离开,也就那几个世家子弟,和那不知在想什么的裁判,算是有点家教,还知道冲着胡言点点头再离开。

如此一来,倒是也好,胡言倒是不用特意去找王玄风了。

勿需几刻,众人便做鸟兽散,唯有王玄风依旧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看着胡言。

“如何,我变了么?”

胡言走向王玄风,似是如邀功般问道。

“嗯……”王玄风故意绕着胡言走了一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是变了。”

“怎么说?”胡言问道。

“一路忍辱负重,只为在最风光、最膨胀,最适合畅享未来的时刻,斩杀希望,降临绝望,从精神上击垮陈眷,让他感受到海河村民曾经的感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确实变了,变得更合老子胃口了!”

“呵,走吧。”胡言笑笑,说着便朝着众人散去的方向走去。

王玄风见状,忍不住问道:“咱们去哪?陈眷被你废了,狩猎季被你毁了,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直接去掀了三王府?”

胡言脚下微微一顿。

计划?他一直都是随性而为,哪里有什么计划可言,不过提到计划,他还真就突然想起一个来。

“我的计划嘛……”胡言摸了摸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先去城里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上一觉……”

……

夜梁,城内,正入夕红,月色不显。

本是晚间生活刚刚开始的时辰,可今日的夜梁城,却格外冷清。

街边的摊贩正忙着收摊,路上的行人急着赶路,酒楼、医馆等商铺,若非必要,皆已开始关门算账。

二人不明其因,只以为这便是夜梁国的习俗。

二人走在街上,左右寻着吃食,空闲间,王玄风随口提道:“今天那个老头,有点奇怪啊。”

“哪个老头?”胡言问道。

“就那个救走陈眷的老头。”

“你说他那老仆,好像是叫陈六,怎么了?”

“原来是仆人……那就更奇怪了。”王玄风顿时起了兴趣,放缓脚步看向胡言:“那老头原本就站在我附近,可是从头到尾,都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最后的最后,好像是因为实在不忍,才不得已救下陈眷。”

听到这话,胡言不由点了点头:“确实,我也从他眼中看到了……云来客栈!”

“什么玩意?”

“看前面。”胡言抬手指向前方。

顺着望去,终于终于,难得难得,二人总算遇到一家还未打烊也是正在打烊的客栈。

随即。

二人大摇大摆走入客栈。

也不等小二领位,便自顾自找了张桌子坐下,王玄风直接他鼓鼓囊囊的钱袋拍在桌上:“老板,好酒好菜招呼着,可劲上,别怕我们吃不了。”

这一副老板派头,倒不是故意如此,主要是,实在太饿了,没时间去讲什么礼数。

“二位客官,实在抱歉,我们今天……”老板本想告知今日已打烊,想请二人移步别处,可看看那钱袋,又忍不住犹豫了起来。

毕竟,开门做生意,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当老板准备妥协时,一过路友人向店内探着头打了声招呼,其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见胡言二人。

随即,眼神一惊,赶忙快步走进店内,同老板耳语几句。

也不知说了什么,只知道,老板听后,脸色大变,惊慌异常。

片刻后,面露着难色走到二人桌前,忐忑不安的搓着手,讪讪说道:“二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小店要打烊了,烦请您换别家吧。”

王玄风闻言,眉头一皱:“你是不是看我们身上脏,以为我们没钱?放心,钱少不了你的,若是做的好吃,给你加倍还不行么?”

二人自入谷起,便是各种战斗,柳长舒、五妖、凶牛、蛇群等等等等,经过一天一宿,未眠未休,更未换上新衣,此时可谓蓬头垢面,破衣烂……虽没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王玄风还以为老板是怕他二人没钱结账吃霸王餐,边说着,还不忘特意将钱袋打开,让老板看到里面的灵石。

甚至是许诺了双倍报酬。

可谁承想,即便如此,老板也连片刻都没犹豫,直接婉拒道:“二位贵客,真的很抱歉,小店今日……家中老母刚刚送医,急需人照顾,在下……”

又是小店,又是家中,如此破绽百出的借口,谁听不出来。

二人虽早就饿的前胸贴了后背,如今好不容易坐下又要被赶出门外,心里确实窝火,但有钱不赚者,必有苦衷,二人也不好发作。

况且,这偌大的夜梁城又不是只有他“云来客栈”一家有吃食。

大不了,就再找找呗,一天一夜都饿了,还差这么一时半会么?

然而,令二人没想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