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坑的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前提是那块石头要在茅坑里。这里是不是茅坑？
这个问题在莱姆看来不是问题，这里就是茅坑，是整个帝国最华丽，最阴暗的茅坑。当然，他不敢在局长面前这么说，乖乖挨训之后，案子还是落在了莱姆头上。
他很想推掉，“领导。这种大案要案，不是得移交给上面。安全局，中央调查局，军情处，IIB意识形态审查局，内政部，上面的衙门口多了去了，哪个不比咱们牛逼，咱们市局的小小的刑事特殊调查小组。查查杀妻案骗保就差不多了，这首富命案，还是尽快甩出去吧。”
局长笑了，气笑了。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欠升级？你该换卡换卡，该升级升级。不要搞精分操作好不好。你不想接，那你把模体给人家公司啊，你扣着东西，又问别人要密钥是怎么回事？”
“我一个堂堂帝国警探，他们一个电话，我就把东西交出去，怎么可能。局长，这里的水很深，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为妙。”
莱姆知道，体制系统内部推诿和明哲保身最重要，这件案子很敏感，很多人盯着但是并不是都想脏手去淘。小孩子顶大缸，不上也得上。
“我用你教。有些人得罪不起的。那好，你把案子办了。”局长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莱姆主动给局长点上。
“那咱们先说好。到底是抓紧办案，还是看上去抓紧办案，都是自家人，局长你要给个准话。”
“这我就要批评你几句了。”局长开始打官腔，“作风问题就是......”
噔，噔，噔。
敲门声打断了局长的官腔，一张白皙端庄的鹅蛋脸出现，是负责内勤的王丽娜。
“局长，有人找。”
“让他等会儿。我说到哪了？”
“您说我工作作风问题。”
“对，作风问题，办案就是办案，你不要搞复杂了，怎么呈现进度，怎么汇报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我话说的很清楚了。你要做的......”
王丽娜还没走，侧身站在门口，低声说：“局长。是IIB，意形局。”
局长站起来，把烟头往桌子上的烟灰缸一戳，烟头熄灭。整理了一下着装，走出办公室。莱姆也跟着出去。十几个黑西装板板正的站在前台休息区。西装驳头上统一别着金色组织徽章：一双张开食指和大拇指的“枪”形手势向上指着，中间托举着一张红色磁盘卡带。
为首的一个长得斯斯文文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长脸长鼻子，就像一个打扮入时的流行歌手。
“刘炳文局长，对吧。您好。IIB一等事务官，方志辉。”
局长和莱姆都没有料到有这么大阵仗。有几秒钟不知所措。
方志辉先入为主，说：“刘局，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就不客套了。在你们的侦讯室谈吧，几分钟。”
刘局长知道，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是比照下来，一等事务官是高于这个局长的，京官大半级，中央更不必说。中京是帝国的首都，这是实的也是小的，中央是虚的也是大的，与之相比，自己还是个地方官，小地方官。
刘局长点头称是。
然后这就变成了一次让人无语的单方面审讯。刘局和莱姆分开坐在两个审讯室，美其名曰谈话。对方坐在侦讯人员那头的，莱姆则坐在平时犯人坐的地方。虽然没人上铐，但是依旧不爽。
“方长官，我是犯人吗？”
方志辉依然笑嘻嘻，解开西装扣子坐在莱姆面前，说：“绝对不是。只是从效率和保密性两方面考虑，侦讯室是最佳选择，不好意思，委屈了，要不咱们换一下。”方志辉作势要起身。
“免了。怎么换位置都一样，你们的位置无可撼动。”
方志辉听了莱姆夹枪带棒的揶揄一点没动怒，或许是动怒了看不出来，莱姆懒得想。方志辉眼神示意手下人走到莱姆身旁，那人从西装内兜掏出一个医用橡皮手套，带好手套之后在莱姆面前摊开。
莱姆心想：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平时至少做做表面功夫，至少让犯人签一张自愿申明吧，你们到好，上来就要卡带。莱姆在太阳穴的位置拧了一下，抽出一张，3公分见方的卡片交给橡胶手套。
方志辉拿出一台手持读卡设备，一个银色的长方盒子，按键全是金属的，比一般市面上的都要小一些，只会占到半个手掌。他也带着橡胶手套，拿到卡带后，缓缓插入读卡机。然后从读卡机末端扯出一截传输线，抬手插到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方志辉正在读取莱姆的记忆，调查感兴趣的部分。菱形暗纹的丝绸睡袍，白色的女士西装外套，“卍”字模体造型，量子波动，首富和元首的超现实手绘，一切的一切，在一分钟之内，方志辉已经全部知晓。
“好了。莱姆探长。我都说了，就几分钟的事情。”
方志辉退出卡带，让副手交给莱姆，莱姆抬手送入太阳穴，拧了一圈。莱姆刚要起身，方志辉又说：“莱姆探长，提醒一下条例，关于那幅画请你不要对外提起。”
“规矩我懂。老党员了。\"
方志辉站起来，把设备别在后腰上。莱姆看到方志辉有根头发丝不服管教，从额头落了下来，方志辉没有察觉。
莱姆说：“方长官，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方志辉停顿了一下，说：“莱姆探长，探案你们是专业的，我就不多嘴了。只是需要帮忙的，原则允许的范围内只管开口，我们是义不容辞。走了哈。”
方志辉抬抬下巴，一群人鱼贯而出。莱姆从侦讯室走出来，正好看到一脸丧气局长。莱姆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局长也是头一回被拔卡，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先去了，局长。技侦的老白找我，关于作风问题，下次再听您的教诲。”
局长点了一根烟，点点头，他的落寞神情掩藏在烟雾之后。莱姆和IIB的折腾一上午，找到技侦老白的时候，已经肚子饿扁了。
“走走走。吃饭去。”
“食堂？”
“必须下馆子啊。下午专家要给我上课。”
“什么专家？”
“不就是你了。市局技侦首席专家。”
“少来这套，你请客啊。”
莱姆和老白走出市局，穿过一条地下通道，正是中午饭点。两边的小馆子非常热闹，人声鼎沸。各色人等带着各自心思和饥肠走进装潢不一饭馆。这次莱姆他们选择去了一家老店，莱姆常去，一家简餐菜谱非常棒。莱姆和老白找了个两人的小桌坐下。服务员走上来，身材单薄下巴很尖的一个小伙子，显然是认识莱姆，热情的招呼两位。桌上有个银色圆柱体，上小下大，远看像是一个很大银色的手摇铃倒扣在桌上，只是靠近桌面的下侧有个很大的开口，开口上有个可以活动的小门。
“莱姆探长，今天吃点什么。”瘦子服务员娴熟的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两个玻璃杯，打开“摇铃”的小门放进玻璃杯，用别在自己棕色围裙胸口的卡带在“手摇铃”顶端一插一拔。几秒钟，一柠檬水就经由机器做好了。两人喝着柠檬水哦，继续点餐，各自点了一份牛扒经典套餐。
服务员用小本记下。然后收好菜单，抱在怀中，“两份酱汁牛扒经典套餐。”声音中带着热情。一分钟不到，托着餐盘走出来，餐盘里面不是食物，是若干空盘子和两张卡带。服务放好盘子，站在桌边，在机器顶部插上卡带，然后依次用大中，小，三个空盘子放入桌面上的机器，关上门，几秒钟后拿出热气腾腾的酱汁牛扒，芝麻米饭，煎蘑菇，海带丝，鲜切橙子等等。
借由桌上的”厨房“生产出的饭菜，服务员完成了这一餐的准备，“两位慢用。”
“老白，尝尝，这酱汁牛肉不错，上次阿强给我说是从那个深山老林的太公那里搞来的私房配方，正宗的很。”
“确实可以。”老白嘴里已经塞了两块。搞了一上午解剖，胃口大开。
“首富怎么样。”莱姆咽下一块牛肉。
“跟我现场判断的一样。”
“传输失败导致的意识崩解？”
“对。这酱汁霸道。”
“那他的......”
“卡带没在。现场没有，身体内部没有内置。插槽是空的。”
“还有个事儿。咱们昨天去现场有别人吗？”
“都是自己人。怎么了。”老白擦擦嘴。
“IIB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莱姆，你也太小看他们了。人才多的很，消息怕是比你灵通，你昨晚上屁股盖没盖被子，人家都知道。”
“那也要读卡。如果不是咱们的人，只有量子波动了。”
“那个叫什么伟的？”
“王伟。”
“酱汁不错，有点咸。服务员。”
瘦子走过来，“有什么需要吗？”
“给我整杯水，”老白吃的满嘴都是酱，手拿着空玻璃杯放进进制餐机。
服务员拿出柠檬水卡。
“给我换个红茶。”
服务员换成红茶卡，插进去，热气氤氲的红茶很快端出。莱姆呷了一口红茶，暂时放空自己。
老白站起来，急匆匆叫上莱姆就往回赶。莱姆知道，老白想早点给他说完尸检情况，避免加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