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赶路,遇刺,接回来舅舅舅母一家。杭思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却不觉得舒服,反而全身没力气,她挣扎着翻了个身,掀开身上的薄被坐了起来,嗓子又干又疼,努力咳了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可如此一来反倒越发难过了,她挣扎着在床头矮几上摸了杯水,一口灌进去才勉强舒服了些。
内室门立刻就被推开了,秋儿和春儿探进头来看她:“县主您醒了?”
杭思语没想到回宫后第一眼看见的会是她们,有瞬间的怔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俩会武的丫鬟是裴吉昨天差人送过来,说是会武,来保护她的……
她身边有三个贴身丫鬟了。
杭思语正用一种难言的温和目光注视着她们,眼底暖意绒绒,唇角轻轻勾起,竟给人一种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感觉。
随后想到了来京路上种种,眼底浮出隐约的抗拒,她有点难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到底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有了那么不好的经历,心情不能算好。
两人见她呆呆的不说话,想起裴吉交代的话,说是杭思语最近受到惊吓,目光顿时变得同情起来。
肚子忽然叫了一声,杭思语低头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饿了,秋儿和春儿笑起来:“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玲珑去看了。”
杭思语点点头,他现在饿了,吃什么都行。
玲珑拿来食盒,杭思语抬头打量了周围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的房间……昨天没仔细看,现在看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一些她在淮州杭府的东西。不是淮州,这是京城。
“饭菜来了,小姐快吃吧。”
玲珑端了个托盘进来,杭思语闻见饭菜的香气,肚子又开始叫了,她最是不禁饿了。
清炖蟹粉狮子头、东坡豆腐、虎跑素火煺、翠玉豆糕、龙井虾仁、鸡丝卷和一碗小馄饨。有她惯吃的淮州菜和京城小吃。
连忙抓着鸡丝卷咬了一口,噎的自己直翻白眼。
玲珑手忙脚乱的给他拍背送水,程欢抻长了脖子把鸡丝卷吞了进去,拿着筷子去夹菜,她是真饿了,前天晚上那顿没吃,昨天一天也没啥胃口,早上又睡过了,肚子都要饿扁了。
房间里除了咀嚼的声音再没了别的动静,杭思语吃了不少,等不饿了,吃着吃着就停下了,这股安静让他心里莫名的慌乱。
见他放下了筷子,春儿秋儿收拾了东西,玲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看太医?”
看太医?
杭思语摇摇头,她除了提不起精神来,哪里都好。
她爬起来想往外走,玲珑不明所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听到声响。
姨母来了。
她依偎在姨母怀里,迷茫的问:“姨母,你喜欢魏国公吗?”上一世,姨母并没有再嫁人,能让她放下过去,下定决心嫁给他的原因是什么。
姨母笑笑,带了几分窘迫,又有一点小小的羞赧,那种神态便是刚出嫁的女儿家,却又透着一种世事加以的稳重。
“大概是喜欢吧。他是人人敬仰惧怕的禁卫军统领,曾经是大蓝朝的守护神。也愿意在我危难时出手,护我一生。我原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出身,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能让他八抬大轿娶为正妻,满足了。”
“那就好”。
姨母伸手理了被风吹到一旁的一缕头发,挂到她耳后。“囡囡不要多想,姨母会过的很好。会成为你的依靠,好不好?”
“嗯。”
姨母走后,心里还是充满迷茫,不知道怎么对待裴吉。
他是皇子,是淮南王,将来也可能走向更高的位置,但这一路走去必定充满艰难险阻。她一个小小商户之女该如何跟上他的步伐?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她是个惯爱吃喝玩乐的懒惰虫啊!
她要去拿她和父亲的命陪他走这条路吗?
杭思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被自己的心里话戳中痛处。
躲在屋子里一天没有出门,表妹林晗找她过来陪她说了会话也走了,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想东想西又睡了过去。
大概白天睡多了,晚上早早醒了。窗外有个影子,她纠结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却莫名的有些喊不出口,她想,自己大概得了疑心病,连一起生活的玲珑都信不过了。
抱着被子叹了口气,极快的瞄了一眼窗户,盼着天快点亮起来,这样她大概就能安下心来睡着了。
可天亮之前,夜总是越来越黑的,杭思语眼巴巴盯着窗户,直到困倦,却一闭上眼睛就是一个激灵,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却不停的冒冷汗。
她有些幽怨,夜为什么这么长又这么静呢?
她叹了口气,外头忽然响起细微的声响,杭思语唬的一个激灵,连气都不敢喘了,竖起耳朵去听,却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
脚步声果然真的越来越近,很快一道长长的黑漆漆的影子自窗口掠过,投射在门板上,杭思语身体猛地一哆嗦,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
裴吉尽量放轻动作去推门,屋子里还点着灯,他借着这不算亮的光线,看见了床上那分不出头脚的一团来。
他微微一怔,杭思语以往不是个怕黑的性子,偶尔闹腾起来,也会耍脾气,没想到睡觉时缩成一团。
门扉被轻轻合上,床上那一团不甚明显的一颤,而后被角轻轻抖了一下,颤巍巍的发髻先露出来,然后是光洁的额头和转来转去忐忑不安的眼睛。
这个时辰了,人竟然还没睡着。
裴吉大步走过去,杭思语认出来是他,很明显的松了口气,撩开被子坐起来,她出了一头的汗,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湿哒哒有些难受。
她抓着袖子随手一擦,大概又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很想见裴吉,僵硬片刻,慢吞吞扭过头去只留给轩辕凛一个后脑勺。
使性子的杭思语难得肯这么安静,轩辕凛想起她以往的恣意,心里揪了一下,有股说不出来的沉闷。
她是乖巧了些,可越发让人不痛快了。
“怎么还没睡。”
裴吉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杭思语明显不想看见他,拿手捂住脸,不看不说。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程欢挡住脸的手握住拿开,察觉到杭思语的抗拒,便用了些力道,强迫她露出脸来。
杭思语力气比不过他,勉强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却闭上了眼睛,并不肯去看他。
杭思语心脏乱跳,竖起耳朵听动静,却只听见对方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心里越发紧张,按捺不住的睁开眼睛瞄了一下,又很快闭上。
她本以为自己动作迅速些,隐蔽些,就能看清裴吉的脸色,却没想到眼睛睁开的时候,只被烛火晃了一下,什么都没能瞧见。
心里懊恼,忍不住迁怒春儿秋儿,做什么要给她点灯……
她正走神,冷不丁肩膀上一紧,裴吉伸手将她提了起来,杭思语呆了呆。
裴吉只是紧紧抱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里推了推,而后坐在床榻。
杭思语有些懵了,大晚上的,你不待在王府,跑来这里坐她榻上做什么?
甩开他的手,嘶——,一声闷声呼喊,她这才想起他的手受伤了。
“没事吧?”她连忙问。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她勾过去,抱进了怀里,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杭思语思绪一顿,回过神来只听见男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擂鼓似的,震得她有些恍惚。
“语儿,别推开我,也别怕我。以后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只求你别推开我。不然这个淮南王我也不做了,咱们还是回淮州吧好不好?”裴吉柔声细语哄着她。
“要不语儿你说,咱们去哪?离开京城这不安全的地方。只要你的计划中有我,哪里我都愿意跟你去。”
“或者咱们隐居山林,做一对儿平凡夫妻?只要语儿喜欢,我可以劈柴做饭、暖炕、打猎……”她憧憬着,似是蛊惑她跟他走。
前世里那个手段残佞,城府极深,冷酷阴沉的裴吉竟也有这样的一面,杭思语有些恍惚。
裴吉竟然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她想起裴吉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她也是被对方救了一回,那杀她的事情……还得依靠他解决。她也没办法去恨他。
去哪里呢?
她能去哪里?
没有权利的倚仗,哪里都好像不行。
哪里都有人来杀她。
她突然想通了。
“阿吉,我可以不推开你,但你要答应我保护好我的家人,这是我的底线。”
原本那一双带着委屈与恳求的眼底, 更是迸现出了动人的光彩。整个人的身子都直了起来, 带着几分欢欣雀跃, 满脸焕然地开口道:“好,只要语儿不推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天亮我就要去西北赈灾了,这一去可能得一两个月。这段时间宫里可能来人带你去见太后,别害怕,你只能为我正妃。我已经跟父皇和太后都打好招呼了,皇后可能和我母妃的死有关,别和她亲近,如果有事,太后会帮你。等我回来”。
“语儿,我不在的日子你可不可以想我一会?”
杭思语听他絮叨个不停,推开他一些,“好。”
俩人眸光相对, 胸.口都是猛地一击。语儿近在眼前,吹气如兰,初开桃花般的脸蛋儿,露出的脖子,小脸儿皆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白皙清透,眼角的妩媚更是动人。死死地盯着语儿,就好像饥饿的狼抓住了一只小羊,脑子根本思索不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亲.上去。
俯身,他的语儿第一次默认般的闭上眼睛,等他采撷。
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局促和不自然显而易见,都在脸上。轻轻的在唇.上碾转后,又撬开贝齿,慢慢等她身.体.发软……等到语儿呼吸不上来时,他把她推.倒.在床上,俯身嗅着两只大兔子,让她们出来呼吸片刻。
他看了一眼这副光景,连忙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语儿再等等我,赈灾回来后必须求得父皇赐婚。”
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合身躺在她身旁,把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的等自己火烧火燎般肿胀的身体慢慢正常。
杭思语羞的不敢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裴吉动作一顿,连忙撑起身体来垂眼去看,语儿还是方才的姿势,只是呼吸变得绵长轻缓,连胸口的起伏都十分微弱,裴吉有一瞬间被惊得动都不敢动,许久才慢慢抬手探了探语儿的鼻息。
呼吸是温热的,人只是睡着了……
他翻身坐起来,抬手揉揉眉心,视线还落在语儿身上,耳边却只听得见自己一下比一下剧烈的心跳声。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睡着的语儿吓成这样。他不由苦笑,这小姑娘,当真是有本事,便是睡个觉也能搅得他的心不得安生。
给她掖好被子,重新躺回去……
等杭思语醒了,看见身旁没有任何人。
杭思语想到昨晚种种,脸又红了。
叹了口气,既觉得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害怕,对明天还是茫然,只能以后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认毒物的本事还得继续啊,要不,试着做点毒?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