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里,方弈年忽感胸口灼热难挡,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烧着,他忍不住撕开胸前的衣物,企图凉意可以抵消这灼烧的痛感。他翻滚着身体,一下就滚到了床沿,嘭地一声摔在地上,但是烈火焚身的感觉一点都没少,反而更强烈了。
方弈年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面目由于疼痛而变得扭曲。
巫溟夜镰听到声响后迅速点亮了烛灯,将公子扶起,才发现公子身体烫得厉害。
夜镰迅速将一枚丹药放进了方弈年口中。
二人看到公子衣襟大敞,不由得皱了眉。
夜镰问:“怎么是烫的?”
“不知道,公子的身体之前都是畏寒居多,绝不可能是现在这般。”
“那喂了清寒丹岂不是一点儿用没有?”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帮公子解热。”
说着二人便将内力灌入到方弈年体内。
但是方弈年的热症还是一点没消,反应反而更大了。脸上的五官已经皱成一团,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感觉胸口有东西要呼之欲出。
下一瞬,方弈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公子!”
二人不由得一惊。
“......疼......好疼......”方弈年整个人半死不活,嘴里只嘟囔一个字。
巫溟只听阁主提过一次,说这蛊遇酒便如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但是这回没碰酒,也是这个情况吗?
来不及想那么多,方弈年又扑哧一口血喷了出来。
夜镰急得头发都薅了。
“怎么回事?!上一回没听说有吐血情况啊?!”
巫溟手指紧握成拳。现在他们毫无办法。
方弈年忽然抓住了巫溟的手,喘着气,身体发颤痉挛,嘴角还有血沫。那双清澈的大眼此刻一片水雾弥漫,带着痛楚和倔强。
巫溟刚要说话,但是方弈年摇了摇头。
他颤抖着,缓声道:“你......你们......带我出去。”
“不可!”巫溟立即回绝。
“公子,外面太冷了,您受不住的。”夜镰也是拒绝的意思。
但是方弈年很坚决,他第一次对他的护卫怒吼道:“快啊!!”
房内现如今对他来说就像个火笼,而他在里面被炙烤一般,烧的刺痛。
他也意识到这次与上次不同了,但他现在痛的脑子有些不清醒,眼前也是一片恍惚,他只想要凉一点,更凉一点。
二人拗不过,扶着公子出了房门。
北燕这个季节早已下起了雪,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银白,冷风呼呼地刮着。
方弈年挣开他们的搀扶,踉跄着走到院中。胸口的灼热好似消了一些,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在极寒的冬夜显得异常单薄。
夜镰拿着貂毛披风想上前,但被巫溟伸手拦了下来。
“你做什么?!”
巫溟却冲他摇了摇头:“也许公子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捂。”
灼痛感慢慢消失了,方弈年本以为就过去了,可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熬过去,那兰纪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寻雪海灵芝和各种灵药来喂他。
一夜并不是这个蛊毒的极限,只是那时蛊还未成型。
方弈年突然感觉太阳穴胀痛不已,后脑也一跳一跳地抽痛,仿若有针在刺。他晃了晃脑袋,忍不住用力拍打。
除此之外,体内的骨头好像都在叫嚣着要脱离他似的,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全身。
他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咆哮声,刚刚风干的冷汗又再次通通冒出。
这下他不止打头了,身体的每个地方他都想撕扯打碎一遍。
夜镰和巫溟见到公子发疯式的虐待自己,急忙过去压制。
触碰到他身体时夜镰手一顿,好冰。
想不到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此刻压都压不住,夜镰费了好大力气才捆住他的双手。压制方弈年双腿的巫溟就没这么好运了,被踢了好几回。
等到双手双脚都被钳制后,方弈年不安地挣扎着,牙根咬的死紧,目眦欲裂。
夜镰赶紧将貂毛披风覆上方弈年的身体,扛着他回了屋里。
可是方弈年口中喊的却是热。
明明身体都快变成冰块了,还热?!
夜镰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这什么鬼东西?!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养的,老子一定将它全部毁掉,再将那人鞭杀七日!!”
他看着都想求一个痛快。
巫溟同样想发疯,他都恨不得代替公子受罪。
可是方弈年必须熬过去,要不然就真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迷迷糊糊痛感持续了很久,方弈年一直喊着热,夜镰只好拿走披风,但不敢给他解开绳子,怕他残害自己。
不出去又热,出去又冷,到底哪个地方才是好的?夜镰都想魔怔了。
方弈年不知是被痛晕了几回,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这酷刑还是没有结束。
好长啊......
他从来不知道夜晚原来可以这么漫长,为什么天还没亮呢?
他好像又做梦了,他梦到了邕阳的的草原,牧马,又梦到了平湖的游鱼,但是这个梦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他还没看完邕阳的风貌,就又被痛醒了。
等再次沉沦于梦境中时,却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各处都是战火,邕阳城内一片哀嚎。他看见父亲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他想过去,但是他的脚似有千斤重,连一小步都迈不出。他只能哭喊,哭到颤抖,声音沙哑,但近在眼前的距离他就是动不了。
无尽深渊拽着他,无尽的深渊吞噬了那个曾经他藏在心底的世界。
又一次醒来,他眼睛微红,眼角带了泪光。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七年前,他受这样一次苦楚,差点要了半条命,这一次,与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找回一点意识,慢慢发出微弱的乞求:“能不能解开?绑的难受。”
巫溟听到后立马解开了,夜镰也紧随其后。
得到解放的身体轻松了很多,但是那刀刺般的疼痛还是撕扯着他。
到最后,他都有些麻木了,有种已经死了的错觉。
每到这时,他心慌地发出声音,一遍遍询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巫溟听的心颤,急忙回应:“不会的,公子,再坚持一下,阁主说您不会死的。”
夜镰道:“公子你知道阁主的能耐的,他不让死的人,阎王都不敢收。”
方弈年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道:“你们以为,兰纪是神吗?”
夜镰正色道:“阁主在我们心里,就是神。”
“那让你们阁主好好跟阎王爷说说,让他放过我。”
“当然,抢也要把您抢回来。”
方弈年真的想放声大笑,但是他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攥紧的手指已经发白,手背上筋脉尽显,手心全是他抠出的指甲印,有些印子还见了血。
他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忽然心口一阵锐痛,他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死死咬住嘴唇,紧接着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淌出。
真的很痛,口中全是血腥味,他有点反胃。
见他又吐血,二人又是一惊。
方弈年倒还安慰起来了:“死不了,我先睡会。”
然后方弈年彻底昏睡了过去,很久都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