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嚓”一声,墨绿的酒瓶子敲击在桌沿,打破了寂静的黑夜。

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他是你弟弟,吃你两口蛋糕怎么了!我供你吃,供你穿,弟弟吃你一块儿蛋糕也吃不得?”

“你什么都是我给的,要是没有我,你还指不定在哪个街边要饭!”

莫辞盈脊背笔直,眼眶通红,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手心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不知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去反驳他,从小到大,她早已明白,在这个家里的生存之道。

要打要骂都得受着,若是反抗,只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打骂。

所以她只在任凭他打了骂了之后,默默转身,出了家门。

镇上的小区十分老旧,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红葡萄藤,墙根长满苔藓。小区几乎没有路灯,只有家家户户从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却也照不清前路。

莫辞盈凭着对小区布局的熟悉,很快出了小区。

沿着长长的小巷往外面的街道走去,已经是十一点半,街道上只有她一人,像没有家的游魂。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手腕上那磨损严重的电子手表。

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径直蹲了下来,又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一笔笔地画着。

那块蛋糕是她攒了好久的钱,特意在自己生日这天买的,上面还有她最爱的葡萄。

家里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就算了,为什么连她唯一一块儿蛋糕都要抢走呢?

扔掉手中石子儿,她抬起手腕,看着电子表,心中倒数,10、9、8、7……

最终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上,抱着腿哭泣。这街道上没有人,所以她也不用再压抑自己,放声哭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哭声渐止。正准备起身,腿有些麻,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揉起腿来。

“你好,请问你知道哪里有药店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很急,还有轻微的喘气声。

莫辞盈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不愿意让人看到,所以没有抬头,而是抬手一指,“从这儿往里走一百米,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哪怕没有抬头,但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伸手在裤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到她的面前。

见她没有动作,那人又开口,“给,这是谢礼。”

莫辞盈仍旧没有动作,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佛像。

那人弯腰,手臂一伸,拉过她的手,将巧克力放在她的手心,“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我家里人生病了,很着急,所以……你也快些回家吧,太晚了,很危险。”

说罢,那人就直起身来,抬步向着她指的方向跑去。

莫辞盈在那人离开的时候,抬头,只看见那个像风一样的背影。

手心里的巧克力热热的,和手背一样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刚刚收回视线,就见街道拐角,焦急的,飞奔向她而来的身影。

两人有多年的默契,所以白榆什么也没有说。

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看到她手心的血迹,掏出纸巾轻轻为她擦了擦周围的灰尘。

“去我家吧,我爸妈都在家。”

……

何让尘坐在书桌前,看着抽屉里那盒没能送出去的创可贴。想起两年前那个夜晚,当他从药店里出来时,就看到那两人并排走着。

记得那天是国庆假期,第二天就是返校的日子。

那天晚自习,班主任带他到教室,他不是转校生,只是因为跟着妈妈出去旅游,耽搁了,所以国庆假期后他才到校报到。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她,她好像十分钟爱这个位置,一直到高三,换了好几个教室,她都雷打不动地坐在这个位置。而她身边,永远都坐着那个陪她回家的男生。

他冲着她笑,她也明显认出了自己,却径直低下了头,有意地躲着自己。

他明白,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谁也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一面。

所以,这两年来,两人反而因为那晚的事,一直像陌生人一样。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何让尘伸手关上抽屉,翻开一旁的高二数学书,认真备起课来。

“让尘?妈妈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何母温柔的声音。

何让尘头也没抬,仍旧埋头苦干,“可以。”

卧室的门应声而开,何母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何母姓周名雅音,是一位作家,这点从她平时的举止修养就能看出,性格也是温柔如水的那一挂。

周雅音将牛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让尘,你这是在预习?”

周雅音看见他桌上摆着崭新的数学课本,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不是。”何让尘端起一旁的牛奶一饮而尽,“我在备课呢。”

“备课?”

周雅音很是不解,难不成学校抓他去当苦工了?

何让尘把牛奶放到一旁,简单地给她说了和莫辞盈互相补习的事。

“就是那个,不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女同学?”

何让尘转过身来,一脸无奈,“妈,她没有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只是觉得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有些难堪而已。”

“那不就是不愿意和你当朋友嘛!”周雅音见他一脸不高兴地盯着自己,收了收,“那她现在愿意和你做朋友了吗?”

“嗯,我们现在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比朋友还要铁。”

周雅音故作高深地问:“嗯?让尘啊,你知道判断一个人和你关系铁不铁的标准是什么吗?”

何让尘同学求知若渴,“是什么?”

“那当然是——”周雅音故意拉长声音,“要互相串过门啊!你看你这大半个月来,天天去人家面馆里蹭早饭,是不是也应该带人家来家里吃顿饭呀?不然也太不礼貌,你说是不是?”

“妈,你想见她就直说。”何让尘了然于心,自从他给周女士讲了和莫辞盈有关的事之后,周女士就一整个爱心泛滥,若不是他拦着,恐怕周女士早就跑去学校认干女儿了。

不过,毕竟周女士是作家,感情泛滥一些,也不足为奇。

“您就别想了,她不可能答应来咱家吃饭的。”何让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女士的提议,又怕她乱来,带着些警告的意味补充,“还有,您别乱来啊。”

周雅音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说什么呢?你母亲我是那样的人吗?倒是你,别搞些有的没的,耽误人家的学习!”

说罢,周雅音就起了身,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拿过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关了空调。

“也不知道哪有那么热,马上都十月了,还在吹空调。”周雅音将遥控器往床上一扔,抬步往门口走去,“反正你们月考之后会开家长会的,到时候我自然就能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