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至京都,路途不算遥远,半月也就到了。只是此次陆府拖家带口,连着搬迁的行装,浩浩荡荡一行车队,实在没有办法快起来。

耿管家盘算着日子,估摸着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京都。这一路上越往北走,天气渐凉。耿管家吩咐着耿绪,将后面马车里提早预备下的几件皮草提前拿出散散味道,过两日再铺上。

陆念一与祁柔嘉坐在一辆马车中,出远门的新鲜劲早就消磨没了,如今只觉得腰疼屁股疼,每日呆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眼看着陆念一半熟睡间,脑袋随着马车一颠一颠往前倾,就要半个身子摔地上,祁柔嘉赶忙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才醒了过来。

陆念一伸了个懒腰,探出头,好奇地问车驾旁骑着马的陆离九,

“九哥,咱们离驿站还有多远?”

陆离九手持马鞭,嘴角微扬,指着不远处隐隐能看见的驿站,宠溺的安慰道,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车轮滚滚盖住了山间的马的嘶鸣声,山坡上二三十人骑着马,为首的男人方形脸,高颧骨,胡子随意的扎在脸上,一副北宁汉子的长相。

他勒住了马,看向山坡下蜿蜒得车队,操着家乡话对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身后二三十人便跟着他笑了起来,激动的更有挥着刀对着空谷喊了两句。

陆念一向来睡的浅,但不知道为何今晚困意绵绵,只是想靠在床上休息一会,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念念正趴在她床头,舔着她的脸。

陆念一揉了揉眼睛,本想将念念赶下床去,翻个身再睡一觉。却听见她那小白猫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声,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瞪着自已。

“怎么了。”

她坐起身来,或许是还没有睡醒,她只觉得自已这猫身形比平时大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细想,陆念一就听见了楼下院中似乎有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半夜三更,驿站的众人早就熄了灯,怎么还有人走动。念念又如此反常,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于是蹑手蹑脚的站起身子,赤脚走到了窗边,微微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了条缝。透过月光往下看了看。

这一看她差点惊呼出声,院中聚集着二三十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面罩持刀的马贼。为首的刚刚下马,挥着手示意众人悄摸摸从院中走来。

后院和前面只隔了一道带锁的门,绝拦不住这么多马贼。她来不及细想,从桌上抄起防身的利剑,赤脚走出了房门。此时声张开来,无疑是打草惊蛇,马贼见行踪暴露,定会立马杀上来。再没有细细打算的时间。

陆念一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此时,隔壁的门打开,陆离九是习武之人,本就比一般人感官更敏感些。许是也听到了些动静,醒了过来。陆念一看到哥哥,心下略微安定了些。

她盘算着如今车队中除了九哥,还有两位师兄会武,想必也能抵挡一阵。对哥哥点了点头,两人默契不必多说,分头去叫醒众人。

驿站的掌柜面如土色,嘴里不住念叨着哪里来的马贼,又抬起头念着阿弥陀佛。

陆离九和两位师兄持剑,年轻的家丁各自手中拿着利器守在后门,只等马贼破门而入,便能先杀几个祭祭祖宗。林氏和陆柏本想让耿管家带着陆念一和祁柔嘉从前门先走。

可陆念一说什么也不愿意舍下父母兄弟。陆柏沉思了片刻也就让她留了下来。

陆念一虽没有练过剑,但也跟着两位师兄学过一些防身术。此刻她挡在祁柔嘉身前,双手握紧了剑柄,面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后门。

只见为首的马贼一脚踹开了门,大喊一声:“杀!”随后众山贼们便蜂拥而入。只是没有料到门后早有人守株待兔。晃神的片刻,为首的汉子就被陆离九一剑刺中命脉,倒地身亡。

两方瞬间激战在一起,刀剑相交,发出铮铮鸣响。陆离九身手敏捷,剑法凌厉,几下便刺倒了几个冲在前面的山贼。两位师兄配合默契,一时间竟挡住了那二三十人的马贼。

但他们终究人少,家丁又从未习过武,只是占了个先发的优势。不一刻,马贼就逐渐占据了上风。陆府的家丁们虽然奋勇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就在这时,陆念一注意到马贼中有一人偷偷绕到了侧面,企图偷袭正与两个马贼缠斗的陆离九。她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拔剑冲了过去。马贼没想到后面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念一手中的剑闪烁着寒光,带着凌厉的气势刺向对方。那马贼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剑身没入了胸膛,马贼惨叫一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陆念一脑袋一片空白,她忍不住去看地上的马贼,他勉强用手捂着胸口的伤口,可鲜血像泉水往上冒着,将他整个手掌染的通红。

“念一,小心。”

背后传来祁柔嘉的叫声,陆念一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腿上发力,朝侧边滚了一圈,刚刚好挡开马贼的刀。她毕竟没有习过武,挡过刚刚那一刀已是极限。眼见马贼握住刀又要砍来,手中的剑早已丢落在一旁,慌乱中抬起手臂想要去挡那刀。

闭上眼的瞬间,她瞧见祁柔嘉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剑,双手攥着剑柄,用剑刃替她挡住了刀来的方向。

“臭娘们,滚开。”

那马贼叫嚣着,伸脚就要踹向祁柔嘉。陆念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背后抄起一张长椅,用尽全力砸向那个马贼的脑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长椅断成两截,那马贼也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念一连忙伸手将祁柔嘉拽到了自已身后,手中紧握着从地上捡来的马贼的刀,警惕地盯着周围的马贼们。祁柔嘉也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一脸紧张地站在陆念一身后。

驿站内,喊杀声、刀剑相交声响成一片。陆念一和祁柔嘉背靠背站立,彼此相依相靠。

“咻——”

“咻——”

“咻——”

几支箭从院外射了进来,陆念一看的清楚,那几支箭瞄得准,正中剩下的马贼胸口。一时间驿站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离九警惕的提着剑要出门去看是谁,陆柏却喊住了他。让他去清点家丁受伤的情况。

“爹,还是查看一下吧。这几支箭,”

“莫要出去。”

陆柏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陆离九只能听他的,却还是绷着身子,警惕的四顾,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微微放低手中的剑,查看家丁的伤情。

陆念一这时才意识到自已出了好几身冷汗,命悬一线。祁柔嘉站在她身后,只见陆念一指尖和身上还粘着马贼溅出的血,不住的颤抖,脸色从未如此难看。

陆念一转过身子,面对着祁柔嘉,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姐姐。”

千言万语尽在一句姐姐中,祁柔嘉何尝不后怕,若不是陆念一,怕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自已。她看着陆念一的模样,难以言喻的心疼,将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的陆念一拉到自已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嘴上低声安慰着没事了。过去了。

地上全是马贼的尸体,耿管家派人去后院取了膏药,给受伤的家丁敷上止血。林氏给陆离九左肩敷上膏药,又缠上了层层纱布,叮嘱他千万别乱动,免得伤口崩开。

陆离九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马贼尸体边,掀开黑色面罩,面带厌恶的看了眼,往下吐了口唾沫,

“啐,北宁人。”

陆念一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她倚靠着祁柔嘉,心中满是疑惑,她只觉得奇怪,谁能救他们却又不留踪迹。不像是江湖游侠做的。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陆柏该知道。

可陆柏此刻只是握紧了林氏的手,嘱咐耿管家明日一早便启程,加紧赶路,以免夜长梦多。到了京都妥善安置受伤的家丁。

众人经过此一遭,更不敢上楼去睡,只勉强坐在厅堂中趴着小憩。陆念一趁众人熟睡时,走到了后院中,捂着鼻子从其中一具尸体上用力拔出了箭。

月光照在院中,她用随身的手帕擦干净那箭上的血。细细端详,箭尾处刻着小字。她瞪大了双眼,看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身边的黑衣卫怎么会随意调遣,保护官员入京。

除非皇帝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行踪。

爹一直都知道吗。

陆念一将箭狠狠折断丢回了尸堆中,鼻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爹,你到底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