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至,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凉飕飕的风。穆昌平只披了件外裳便匆匆从寝殿赶来。殿下站着几位军中武将,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他赶来便要跪下行礼。
穆昌平挥了挥手打断,说了句众卿免礼,便打开了刚刚收到的军中急报。
紫宸殿中一片静谧,只有灯烛偶尔爆裂发出的轻微声响。穆昌平的眉头皱了又皱,年中时派往北宁的探子便传回消息,北宁今年遭遇天灾,缺衣少粮,多有暴匪横行。那时他便预料到,北宁王尚武,或许会为了金银粮草骚扰地方,甚至与东穆开战。
可他也不曾想到,北宁王如此无耻,仗还没打,先修书一封,张口闭口便是讨要金银玉帛,车马牛羊。更放下话来,若是不给,便要打到京都脚下。
“天方夜谭。无耻之尤。”
穆昌平怒气未平,将手中的急报丢了出去,摔到几位军中武将面前。他站起身来,冷冰冰的问殿下的武将,有何看法。
几位军中大将互相对了个眼色,
“臣等均以为,北宁如此挑衅,无外乎是虚张声势,想讨些甜头。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穆昌平从大殿之上缓缓地走了下来。他来到了为首的将军面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寒意,冷冷一笑,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踹向那位将军的腹部。
将军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踹得直接倒地不起。他低声闷哼了一声,脸上满是惊愕。其他几位军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愣住了。回过神来后,纷纷意识到情况不妙,这才赶紧跪地,
“陛下息怒。”
“不必放在心上?一国之将,见到军中急报,想的不是如何防范未然让边陲之地不受侵犯,也不是如何先发制人替朕夺下北宁的疆土。倒是让朕不必担心。北宁王或许狂妄,但北宁尚武,全民皆兵,若是真的打起来,我军能有几成胜算,几位将军难道不知?如今边境安稳了几年,你们倒是先懈怠了起来。朕看由你们统领军中事务,才是我东穆的必败之仗。”
穆昌平说得几位军中将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转过身去,冷冰冰的言道,
“若是明日早朝,几位将军还是只会说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便从此不用来上朝了。”
夜已经十分深了。穆昌平坐在龙椅之上,重新理了理快要顺着肩膀掉下来的外裳,又继续伏案提笔写着什么。
黑衣卫的奏报早些时候已经送到,他派出这一支队伍前,千叮万嘱。除非危在旦夕,不得不出手,莫要暴露行踪。没想到还是让陆府的人看出了端倪。
更让他不安的是,距离京都几百里外就有北宁的马贼出没,这如何让他不心惊,不气愤。边境如今怕是没有那几位军中大臣说的那么固若金汤。
穆昌平移开镇纸,看着自已的字迹陷入了沉思。边境如今懈怠,绝不是好事,廖老将军虽因为年岁渐长,早就不上朝堂,只领个虚职,仍是最了解北宁的。只能麻烦他老人家明日上早朝,参政议政。
“来人。将朕的这封手谕速速送往廖老将军家中。”
经过上次驿站的事后,陆府的马车这几日就不曾停过。众人皆巴望着早日到京都,这悬着的心便能安定一些。眼见着离京都只剩一两日的车程,路上商贾、大户的车马渐渐多了起来。
耿管家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不再提心吊胆的守着夜。
眼见着快要到京都,陆念一好几次都想偷偷找陆柏去问那日的事情,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陆柏似是在躲着她。实在躲不掉了,就岔开话题。
总而言之,对皇帝为什么要监视陆家,闭口不谈。
这日众人停下休息时,她又吃了个闭门羹,只能无聊的坐在湖边打水漂玩。祁柔嘉见她近日似乎有心事,只远远的在树下站着,并没有上前。
“姐姐怎么不过去?”
陆离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祁柔嘉身边。祁柔嘉听见他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两人互相行了礼,并肩站在树下。
“念一近日不太高兴。让她一个人待着静静也好。”
陆离九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上次见她这么心事重重还是姐姐出嫁后。她也常一个人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时爹娘担心坏了,还带我们去了汝州外祖家中散心。”
祁柔嘉听他说起陈年往事,心中也像那石子打入水中,泛起了涟漪。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听陆离九在她耳边说着,
“那个时候我和妹妹说,若是想你了,不如让爹回京述职的时候带上她。也好见见姐姐。”
“可你知道我这傻妹妹说什么?”
祁柔嘉摇了摇头,她不知道陆离九与她说这些的用意何在,只觉得耳朵有些微微发烫。陆离九似乎没有看出她面色异常,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她同我说,没用的,她对你的心思”,陆离九顿了一下,
“不会有人懂。”
“那天晚上,我见到妹妹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你。我便明白了,”
“她这些年的不会有人懂。她的不能喜欢。也就解释得通了。”
祁柔嘉目光停在陆念一身上,印象里,从小到大陆念一在自已身边时,总是笑着,少有忧虑的神情。或许是她心中陆念一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宋州,她才发现陆念一早已长大。
有了自已的喜怒哀乐。
陆离九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那年她出嫁时,陆念一十三四的年纪。原来那时起,便藏着不能与人说的心思来面对她了么。
她低头轻轻叹了声气。
究竟是她藏的太好,还是自已明白的太迟。
祁柔嘉站在原地,陆念一或许是在湖边蹲的累了。甩了甩胳膊,站起了身子,又揉了揉已经发麻的腿。刚刚抬起头,便看见祁柔嘉正盯着自已。她慌乱的错开目光,以为自已或许是看错了。可余光中祁柔嘉确确实实是在看自已。
陆念一理了理头发,将袖子放了下来。再抬起头时,祁柔嘉正朝自已走来。
“姐姐,怎么了。”
“耿管家说,该上路了。我们走吧。”
“好。”
陆念一的手被祁柔嘉轻轻牵了起来,她震惊的望向祁柔嘉,却见祁柔坚已经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近日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花也红了,草也是绿油油的。
“姐姐,刚刚九哥站在树下与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让我以后多来找你解闷。”
陆离九看两人并肩走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跳上马车。
“姐姐,我这个傻妹妹从小就只认死理。我没有她心思细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也不在乎什么人伦道理。若你对她也存着心意,我只盼你能多来看看她。”
“她高兴,我便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