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看到并没有太大变化,才开始讲:“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

“往事重提,岂不快哉!”

“行,那得从头说起”容祁想了想,又道:“我与她自小便认识,但是宫中开设学堂,邀请了各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和皇子公主们来一起听学,苏荷她是苏家二房生的庶女,自然不能来,可是苏家老爷子仁善,苏家又惯有书香世家的美名,所以便让苏荷作为苏家大小姐苏嫚的陪读一起来了学堂,

苏荷本就聪慧,长得也好看,她写的文章很快就入了老师的眼,就是老太傅,沈老先生,苏荷也得了很多皇子和公子爷的青睐,当时我还小,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她也差不多的年纪,所以我自然也欣赏她,可是这人自然不能站得太高,她很快就被苏家嫡长女苏嫚记恨上了,

那日下了学,我看见苏嫚叫住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偏僻之地,还随侍许多丫鬟,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头,所以就悄悄跟了过去,我呢就看见那个苏嫚让下人按住了苏荷,让她跪在自己面前,还扇了她两巴掌,骂她:‘你个只会勾引男人的小贱货,和你那个娼妓娘一样,就会使这些狐媚子的手段,让那些个皇子,公子爷们一个个都为你倾倒了……’我躲在墙角看完了全部过程,苏荷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敢说,我便知道,她在家里的日子一定很难,就算她已经这么优秀了,她爹也没有半分偏袒她,可见这世道,形势比人强”

清儿突然插话:“你是皇子,当时为什么没有上去帮她”

容祁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小丫头,你还是太小了些,你知道吗?如果我上去帮了她,虽然当时是保住了她,可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若我帮了她,她回家之后必定会被按上一个勾搭嫡亲皇子的罪名,

我原以为苏嫚在那里教训了她之后,回家之后会罢休,可是第二日我并没有看见她来学堂,找人问了之后,才知道,她那夜回家挨了家法,苏家老爷子为了平息嫡女的怒火,也不给她来了,我去找了老师,让老师去找陛下说说,说苏荷是一个可造之材,虽是女子,可是学识过人,不能埋没在了后宅,苏家老爷子不敢得罪陛下,才没办法只能让她继续来了”

容祁缓了好久才继续说,再出声,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再后来,宫中遭逢大乱,我母亲被景云珍那个贱人害死了,就不过是为了铲除我,因为怕我当了容凌的太子路,她勾结鬼宫,害死了当朝皇后,可惜当时的雍帝色令智昏,被那个贱人迷昏了头,后来,知道我被抓去了那个地方以后,又因为惧怕鬼宫的,所以,因为他的软弱,我被活生生的折磨了五年,这些年,支撑我活着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说到后面,容祁的眼神可怕至极。

清儿用袖角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容祁抓住她那只手,微眯着眼:“你……”终是软下来:“算了,其实你嫁给我,到底是委屈了你的,我虽贵为嫡亲的皇子可终究是个没有母家庇佑的,皇帝有那么多个儿女,又怎么有空来管一些宫中的破事,当时我刚回来,不过十二岁,皇帝他老人家不但没有可怜我这些年的遭遇,反而变本加厉的每日让我批一堆折子,做一堆太子才应该做的事,我回来后,景云珍那个贱人便开始想尽法子欺负我,我不是……没有办法反击,可是我的弟弟妹妹都被她抓在手上,皇帝呢,也对这些置之不理,他觉得要成大事者,应该要自己学会处理这些不叫事的事,再后来,皇祖母可怜我,找了一个时机,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想要一个皇子在跟前伺候着,就选了我,此后的三年,我便有了皇祖母的庇佑,那个贱人便也奈不了我的何了,

我与苏荷便是这个时候见上的,祖母的身子不大好,每日都会以让我去宫外替她取药的借口放我出宫去透透气,既出了宫,那见她的机会便多了”

九年前 大雍皇宫

那夜,是太皇太后向雍帝讨要容祁的第一次,当夜就让容祁收拾了一些东西过去。

那一年,容祁十二岁,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白色袍子,满脸的戾气,拿着几本书就去了慈宁宫。

锦瑟姑姑把他带到了太皇太后的跟前,容祁看着坐在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赶紧放下书,跪下行礼:“见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似的容祁,满脸心疼,赶紧把他扶起来:“好孩子,快些起来,地上凉”太皇太后颤抖着手抚摸着容祁的小脸:“好孩子,你受苦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容祁满眼含泪,微微点了点头,殊不知,连哭都是装的。

一开始,他还不会这些,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安阳长公主教了他一些:“我告诉你啊,在皇祖母面前一定要装若,你装得越可怜,就能得到她越多的庇佑,越多的爱,你别不信,这些都是你姐我这些年在宫里学会的,什么都得装,这宫里多数老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容祁低头擦眼泪,在太皇太后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了勾,太皇太后注意到他的衣服,气道:“放肆!”容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惹了皇祖母她老人家不悦,然后听见太皇太后说:“祁儿,你连衣服都是不合身的,难道是下人怠慢了?”容祁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皇祖母莫怪那些下人们,都是孙儿的不好,孙儿知道,他们平日里有许多事要做,是……是太忙了,孙儿自然不敢再有多的要求了”这话说的,听得老太太心头是一颤一颤的,赶紧把容祁抱进怀中:“不怕啊不怕,祁儿乖,有祖母在,从今往后,没人欺负得了祖母的祁儿,让这皇宫里的人都看看,我的祁儿有人护着”容祁落了泪,这一次倒是真的。

那夜,他睡得很安稳,是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翌日醒来,便看见床边有了新的衣服,下人告诉他,那是太后娘娘令绣娘们连夜赶制的,虽算不上精致,但好在有新的了,他起来将衣服穿好,去给太后请了安,雍帝的人便急匆匆的催他回永乐宫,他不敢耽误,只能回去了,只是刚进去,宫门就被人锁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便不去叫唤,偏有蠢笨的下人去砸了门:“喂!你凭什么锁门?”

那个在外头守门的人哟呵道:“都是陛下的吩咐,请殿下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事再出来”说完,外头便没了声,容祁无奈,只能往里走去,他院里的人少得可怜,内务府每次发新人,他总是找各种理由给退了回去,内务府亦是无奈的很。

容祁坐在永乐宫的大殿上,开始一言不发的披着折子,待全部批完时,他抬头瞧了一眼,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头,虽然批完了,但并没有马上将这些折子给下人送去养心殿,而是堆积在一旁,他开始看自己的书,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他不做声,下人也不敢来催,只是进来送了膳食,就出去了,全过程一言不发。

算算时辰,应该申末了,他命人将那些折子递去了养心殿,自己拿着太后娘娘的牌子出宫去了,他要了一匹马,一出宫就先去百草庄替太后取了药膳的干草药,然后才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却不想,在百草庄遇见了苏荷。

阳光透过轻纱似的云层,洒在容祁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故人相见,十二岁的容祁长相十分出色,眉清目秀,气质沉稳,宛如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身着浅青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玉佩。

百草庄内,药香扑鼻,各种草药琳琅满目。虽然容祁已经取完了药,但还是很意外在这里看见了苏荷,他并没有急着走,站在药柜旁,而苏荷也正巧看见了他。

苏荷的五官精致如画,肌肤白皙如玉,一双明亮的眼睛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她的长发如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她身着青色衣裙,裙摆随风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

容祁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荷。他记得,他们曾经在皇宫一起上学堂是同窗,亦是玩伴,共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失去了联系。如今,再次相见,容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苏荷也认出了容祁,她微笑着走向他,谦恭的行了一礼,容祁也回了一礼给她,两人相视而笑,就像当年那样,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这一刻,百草庄内的药香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为他们的重逢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韵味。

出了百草庄,两人并肩走在管道上,容祁一手提着药膳的草药,另一个手牵着马,两人走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容祁只能先开口:“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不过六年而已,臣女还要谢谢殿下尤记得臣女,当年学堂,臣女不过是个伴读的,能被嫡亲皇子记住,此乃大幸”苏荷停下脚步,对容祁行了全礼。

容祁扶住她的手:“无妨,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那个家,到底过得好不好”

“不好的,臣女不敢同殿下撒谎,可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大姐姐永远都看我……看我不顺眼,母亲也总是记恨我,说是我阿娘勾引了爹爹,才得进门,这么些年,阿娘经常告诫我,让我一定要忍着,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要忍着,不能和大房的争”苏荷的眼泪落了下来,容祁抬手替她擦去,安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苏荷擦擦眼泪,抬头看着容祁,那双眼睛泪眼盈盈,让人看到好生心疼,“殿下呢?过得好吗?”容祁想到自己在鬼宫的经历,还未开口,就苏荷说:“定然也是不好的吧,臣女听说……五年前,宫里遭逢大乱,皇后娘娘崩世,一年后,陛下迎娶了林家嫡长女林薇做了继后,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便再也没了你的消息,没了母家,殿下在皇宫中,定然过得很辛苦吧”

“我……”容祁声音发颤:“这几年,我的确过得不好,但是苏荷,我们得活着,不能如了始作俑者的愿,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我知道,苏家二夫人已经去世了,可是你还有弟弟,大不能因为苏嫚这种人而想不开,这样才是蠢的”

“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今日见到殿下,臣女已经很高兴了,臣女还要谢过殿下当年的搭救之恩”

“什么?”容祁不解。

“我知道,当年苏嫚向我爹哭诉我抢了她的风头,于是我爹便不允许我再去学堂了,我已经知道是殿下你去找的老太傅,然后老太傅去找了皇上,才给了我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苏荷跪下行礼:“感谢殿下当年的帮忙,可能在殿下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可在我这里,便是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容祁拉她起来,“不必多礼,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就此别过吧,我每日这个时辰都可以出来的”

苏荷立马会意:“好,臣女知道了”

两人兵分了两路,苏荷回了苏府,容祁回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