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吾一人站定于此,纵尔妖魔百万又何妨?

唯吾一人立剑于此,斩尔天下九脉尽皆绝!”

风沙,荒土。

城池,百姓。

残垣,断壁。

鲜血,碎尸。

胡言立剑于城外,背对城门,面前是魔帝辛夷,四周是数万妖魔,身后……是数千修者。

“言哥,不用管我们,突围,离开这里!”

“言将军,我们已经走不了了,现在只有你能出去,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们了!”

“小言啊,几百年了,老夫早就活够了,这段时日跟着你,斩首邪魔无数,实在爽的很,谢了。”

“言将军,你快……啊!”

“噗……”

“杀!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刻,他们正浴血奋战。

他们皆为人族,他们皆是修者,他们来自不同的势力,他们有着不同的过往,他们中有人曾为仇敌,有人生为父子,有人结为夫妻,有人拜为兄弟。

他们曾并肩数日,他们相交尚浅,他们或许不能将每一个彼此都称之为朋友,但此时此刻的他们,却有着同一个身份——同袍!

黄沙上,已有数百修者惨死魔手。

说话间,又有数十修者撒手人寰。

胡言满面怒容,心中无比悲愤,可此时的他,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

“辛夷!我草泥马!”

随着一声粗口爆出,胡言终于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下意识的望向窗外,试图从那遥远浩瀚的星空中寻得一丝回忆。

恍惚间,却瞥见一道人影闪过。

“这么晚了,会是谁?难道是陈眷的人?”

胡言心下奇怪,随即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朝着江边追去。

追出不远,便见一老叟,发眉皆白,瘦高瘦高的,看起来已近暮年。正手提一坛还未开封的老酒,坐在弱水河畔,望着水面,不时叹口气,满面愁容。

胡言小心翼翼的走到老者背后,正悄悄打量着,却见老者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如炬!

片刻后,带着一丝丝惊讶,归于平静。

却是无人发觉,那月色下平静的水面,刚刚竟突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喝点?”

老者不知从哪摸出两个白瓷酒盅,打开酒封,斟满一盅,而另一盅,则是迟迟未动,想来是在等着胡言的答复。

“……”

胡言愣了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到老者身旁坐下,双手端起酒盅,冲老者点了点头。

酒盅斟满,老者笑笑,率先抿了一口。

“啧……哈,够劲。”老者评价一句,随即望向水面,苦笑着倾诉道:“老夫此生寻遍天下,只为亲眼看看那传说中的逍遥秘藏。半年前好不容易觅得些许线索,本想指着它在有生之年达成所愿。可谁承想,刚刚途经此处的时候,它突然有如万斤之重,嗖的一下就坠入水底,无论如何探寻也不见踪影。这么多年的功夫全白费了。你说……我这上哪说理去?!”

老者说着,万般无奈涌上心头,不禁又抿了一口酒,而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微一顿,随口提醒道:“对了,这酒很烈,你慢点喝……”

天知道,此时胡言心中亦是烦闷无比,正所谓借酒消愁,他又哪里会细细品味?

“小子!你不要命了?!”

老者下意识瞥眼一看,好家伙,那胡言手里的酒盅,竟早已见底!

杯酒下肚,此时的胡言只觉一阵火辣的气流瞬间充斥他的胃部、喉咙,直至全身,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

他的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唯有“逍遥秘藏”四个字还在不停的回荡,他试着用力撑住身体,手臂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片刻后,在老者的呼喊声中失去了仅存的意识。

待再睁开眼时……天已泛白……

昨夜的老者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忙碌的海河村村民。

“言哥,别睡了,赶紧过来帮忙。”

一平日里与胡言交情还不错的小伙子,推开胡言的房门,招呼道。

一声催促让他彻底清醒,抬眼看去,自己竟是躺在自家床上?身旁,是正在帮他收拾衣物和行李的九九。

难道,昨夜种种,或是魔帝,或是老者,或是宿醉“街头”,皆是一场梦吗?

“言哥,别理他,你再睡会,等我收拾完再喊你。”

九九说道。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胡言倒不是非要拒绝九九的好意,只是自己的衣物交给一个女孩子家家来收拾,俩人此刻又是共处一室,多少……有点尴尬。

九九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胡言,片刻后,不禁笑了出来:“言哥,你不会是……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哥哥看的,你不会没把我当成妹妹吧?”

九九不说倒好,此言说罢,胡言反倒更加尴尬了,急忙找了个借口便跑出门去。

“呃……我去看看外面要不要帮忙。”

海河村内,村民们三三两两,正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家门,走向河边。

弱水河畔,大船十几米,小船三五米,一排船队十几只,有的搭人,有的载物。

经过一夜的归整,村民们早已将行李准备妥当,没用多久时间就搬了个七七八八,估摸着再过一会,便可整装出发。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正当最后一件行李被搬上船,正当所有人都准备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划过脸颊,切断发丝,死死嵌入并洞穿了鹤在水身旁的船桅上。

“唔……”鹤在水惊魂未定的咽了咽口水,顺着利箭飞来的方向望去。

横刀立马,铁甲护身,一杆夜字旗赫然在目,不用想,那自是夜梁国的军队。

专门被派来接走九九的军队。

说是军队,细细数来,也不过十数人罢了。

可即便只是十数人,哪怕他们中多半还只是普通人,不具半点修为,却也皆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身上那股刚猛的气势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比拟的。

“你们在做什么?!想跑?!”

领头将军一声质问,吼得海河村众人一惊,纷纷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贸然挪动半分,生怕下一个被飞箭洞穿的,会是自己的脑袋。

将军姓黄,名金标,隶属三王爷麾下,与陈六差不多,也是陈眷比较信任的“奴才”,时常会被安排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黄金标身形魁梧,满脸横肉,长弓搭马,肩扛大刀,颇有翻一番天老大我老二的气势。

若非是身着盔甲带着兵士,外人见了他,定要将他认做流氓土匪。

可是……不是说好的午时才来接人么?这才清晨,怎么就来了?

众人心中无不疑问,但随即,便见黄金标策马上前,双眼逐一扫过每一位村民,冷笑道:“怪不得小王爷总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老子若真是午时才来,你们怕是都要跑干净了。”

凶恶的面容,冰冷的武器,使得村民们纷纷下意识避开其目光,无一敢与其对视。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黄金标不禁得意的仰起了头,他望着众人,轻蔑的笑了笑:“呵,乡野村夫。”

随即,又高声问道:“哪位是九九姑娘?本将特奉小王爷之命,迎接姑娘回府。”

“……”

本已经用气势震慑全场的他,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阵沉默。

黄金标耐心等了片刻,随后提高音量,再次问道:“哪位是九九姑娘?本将特奉小王爷之命,迎接姑娘回府。”

“……”

依旧是一阵沉默,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张了张嘴,有的动了动手指,却始终没有人供出九九。

这难道就是无声的抗议么?

无所谓的,黄金标不会在乎你抗不抗议,他只要完成他的任务,无论是使用哪种手段。

“小王爷应该提醒过你们,考虑清楚后果!”

黄金标言罢,双眼一瞪突然甩动长弓,抽打在距离他最近的村民脸上。只是接触的瞬间,那巨大的力道与坚硬的弓身便直接将其击飞数米远。

村民倒在一旁,捂着脸,有气无力的哼唧着,看起来十分痛苦,但好在还不至于伤及性命。

“这便是后果!”黄金标收起长弓,架出大刀,冷笑道:“本将军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将军无情!”

“将军……”鹤在水迟疑片刻,终是硬着头皮站出来,恭敬一拜,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不给你人,只是九九昨日夜里已经偷偷跑走了。清晨起来发觉时,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我们怕被小王爷责罚,这才赶忙收拾行李准备逃离。您说,小王爷的命令,我们哪敢不从,我们是真的没办法啊。”

“哦……这样啊……”

黄金标听罢,不免露出了一脸惋惜的神情:“那就没有办法了,出来前小王爷万般叮嘱,午时之前,或是带着九九姑娘回去,或是带着全村人的人头回去,或是我们自缢于三王府门前谢罪。”

“本将军肯定是不能看着弟兄们枉送性命了,你们又说九九姑娘自己跑了,那……各位弟兄,屠村!”

军令已下,不等那十数兵士应答,只听不远处,一声怒喝。

“你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