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几天后,陈旺叔来学校找我,他抽完一袋旱烟后,我们动身去勘测铺设管道的线路,我带着柴刀、木桩和测量的绳子,顺着每天挑水必经的那条小路走去,一直走到沟渠边的水源点,刚开始我俩商量顺着小路铺设管路,可是走到沟渠边目测了一下,觉得水位低了一些,又顺着小路下面的坡地实地察看一番,最后决定必须从沟渠下面的庄稼地里铺设水管,我们砍了一些木桩,每隔一段距离就敲下一根木桩作为标记,陈旺叔说:“我看管道露在外面不行,很容易遭到破坏,还有人们耕种土地时不方便。”

我问:“陈叔,那该咋办?”

陈叔说:“那就得开挖沟槽,把水管深深地埋在地下,以后才能正常通水,也不会影响人们耕种土地。”

我说:“好是好,可是要出很多工才能完成。”

“在难也得挖,而且开挖的深度得有两尺左右,耕种的时候才不会犁到水管。”他语气坚定而明确,令人毋庸置疑,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勘测完管路后,我们拉着绳子一段段量出距离,标记在木桩上,回到学校,考察修建水池的地点,商量后决定在宿舍门口修建一个水池,回到宿舍里,我在稿纸上计算出管路的长度,陈叔粗略估计出要多少水泥和沙石料,我把整理好的预算报告交给陈校长。

过了半个月,上面批给的材料运抵坪地村,寄存在坪地希望小学,通知要我们想办法运下来,我第一时间到陈叔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陈叔说:今晚就通知村民集中开个会,赶紧组织马班把料子运回来,弄丢失可就麻烦了。

平时村里开会的地点就在陈旺叔家旁边的场院里,村里谁家打谷、晾晒、办红白事都在这块场子上,这块场地同时还是农村孩子的游戏场所,每天吃过晚饭后,孩子们在这里追逐嬉戏,场子的另一侧,长着一排枝繁叶茂的椿树,在浓密的树荫下,有几个石墩子,平时老人喜欢聚在树下拉拉家常。

晚上八点左右,人们陆续来到会场,陈旺叔点亮汽灯,(一种将液体燃料汽化后燃烧照明的灯,汽灯在装上煤油或汽油以后,还需要向底座的油壶里打气,以便产生一定的压力,使煤油能从油壶上方的灯嘴处喷出;没有电的那个年代,晚上开会、谁家办事,就高高悬挂着明亮无比的汽灯;当时舞台上的灯光用的也多半是汽灯。)把汽灯挂在一支树杈上,顿时整个场院明亮无比,村长陈旺清了清嗓子问:“人到齐了么?”

人群中有人答道:“陈廷华还在家里喂猪呢,他媳妇不在家。”

“张宝华也没到,我来时,他刚放羊回来,还在吃饭哩。”

陈旺叔说:“就不等他们了,今晚我们集中开个会,嗯,是这样的,夏老师从上面要了一批水管,水泥等物资,要把学校的水架通,可是上面只给些料子,没有资金,要我们想办法解决,我们今晚聚在一起商量商量,如何把水架到学校里,我要说的是学校是我们村的学校,学校是培养咱娃的地方,不是谁家给谁家帮忙,即使现在有的人家没有孩子在学校读书,可是你的子子孙孙呢?我们要看远点,不要只看到你们眼前的大脚拇指,所以大伙儿为学校出点力是应该的,我和夏老师商量了一下,我想既然上面不给咱们资金,集体也没有钱,我们可以自食其力,出点劳动力,每家投入几个义务工把水架到学校,你们说如何?大伙儿商量一下,下面请夏老师来说几句。”

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到人群中,心里很慌乱,现在面对的不是我的学生,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要说点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片炫白,就像直视了正午的太阳一样,我艰难的从嘴巴里吐出一串话语:“各位乡亲,你们劳累了一天,晚上还顾不上休息来开会,谢谢你们!刚才村长陈叔已经说了,上面只答应给我们一些材料,资金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我知道大家都是农村人,挣点钱不容易,昨晚我和陈叔合计了一下,能不能每家投点义务劳动,帮助我们把水架通,我们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和帮助......”

“早就应该架了......”人群闹嚷起来。“是啊!学校盖起那么多年,水都不通.....”,“我个人没意见,学校是咱们的学校,后辈儿孙还得在里面念书……”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看着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心里异常感动,多么朴实的村民啊!

陈旺叔问:“有没有不同意的?有意见的现在说还来得及。”

人群中有一个身影站了起来,“谢学强,你不同意么?”旁边的人问他。

谢学强说:“谁说我不同意,我双手赞同,这不,出去喝口水。”

“谢学强,今晚是不是你媳妇拿盐巴喂你?”人群中不知是谁拿他开起玩笑,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谢学强回应道:“你媳妇才喂你盐巴呢,今天你媳妇倒盐巴喂羊,我看到你和羊吃一槽……”

“哈哈—哈哈......”整个场院淹没在一片笑声中,不一会儿谢学强回来了,人们又开始拿他取乐。

村长扫视了一下会场,说:“那就这么定了,凡是投了义务工的,都要计在村上的账本上,折算为工分,年底结算。”

这时又有人站起来,问:“那村里的王老五家咋办?”

陈旺叔说:“哦,王老五家嘛,他一个孤老头子,难道还要和他比吗?你们每人多抡几䦆头就够了,为人不要太自私。”

随后,陈叔根据每个人所擅长的技能,把全队分作四组,一组挖沟、一组负责运送修水池的沙子、一组负责砌水池、一组负责运送材料,每组选一个组长,陈叔负责砌水池这件工程,他在这方面是行家,陈叔安排我担任开沟组的组长,目的很明确,负责监督这一组的人,开沟时不许偷懒,开挖时深度一定要够。

散会后,我托村里赶马班的老陈四帮我买了几条烟和几斤糖果。

第二天正式开工,根据之前丈量好长度平均分配,然后采取抓阄的形式分到每一户。

开沟埋管路的这组多为妇女,坡地里到处尘土飞扬,锄头的叮当声、妇女的嬉闹声、仿佛又回到过去集体劳动的那个时代,我也不闲着,抓起锄头参与到其中。

“哎呦呦,夏老师,你那细皮嫩肉的手,看不出还会使锄头。”李兰花取笑道。

我说:“可别小看,我也是农村人,什么都会,难不倒我。”

“那你还会......?”李兰花用彝语问我,周围的妇女人顿时哄笑起来,张贵英笑得声音都抖动起来,连声说:你—你这骚婆娘,不知羞耻。”

我不懂彝语,她们的哄笑让我摸不到头脑,但是能猜到肯定是一句戏弄的骚情话。

“夏老师,还是歇歇去吧,手磨起泡有人会心疼。”另一个妇女说。

我说:“谢谢你们关心,我能行,没事。”

“我们倒是不心疼你,只是怕大侄女看见会心疼。”

我知道她们说的是谢玥,就故意问:“你的大侄女,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哟!读书人就爱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谢玥还会是谁呢,告诉你哦,谢玥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女孩子,上门说亲的人很多,论长相你们最配。”李兰花笑嘻嘻地说。

我说:“大嫂,你平时经常给人家做媒吧,要是有这份心,那你就好好给她瞅个好人家。”

李兰花笑道:“可是人家就只看上你,你没看到,她见到你两眼放光的眼神,会勾人的,哈哈。”

我说:“你们嘛,见风就是雨,其实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并不是像你们说的一样。”

另一个妇女接上说:“什么朋友,骗鬼去吧,你们那点事还有谁不晓得,恐怕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哈哈—哈哈......”

我说:“哎、怎么说你们才好呢、只要看到男女在一起就是谈情说爱,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谁没有个三朋四友的,还这样封建。”

“你要是喜欢她就给个话,嫂愿给你们俩做个现成媒人,到时也不用谢我,只要对她好就行,行不?”李兰花说。

陈顺发的母亲打岔说:“谁要你这个疯婆娘做媒人,恐怕好事都给你弄成坏事,人家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

“那也得要个媒人才成,总不能破了规矩嘛。”李兰花说。

这时谢玥的母亲扛着锄头从那边走过来,用目光警示了一下周围的人,她们才住了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撅起锄头干活,我的脸顿时红了。

我们这组进度最快,仅仅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埋设管路的沟渠就开好了,第四天带着她们把水管埋进沟里,填上泥土,在埋设管道时就预先留了几处接口,防止水管堵塞后便于疏通,在接口的地方盖上几块石头做标记。

村长带领砌水池的那组进度稍微慢些,主要是沙子和石块供应不上,影响了施工进度。

几天后,水池砌好了,源源不断甘甜的清水流进水池,心里甜滋滋的,这得感谢全村人的支持和帮助,学校才有水喝,我和孩子们都兴奋极了,再也不必为每天取水的事情而犯愁,现在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去做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