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师张峰心存愧疚,抱憾离去。

再过四日,王猛落葬,墓碑是王衍的父亲一刀一锤亲自凿出来的,王衍在王猛坟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村口三间瓦房的老宅里,从王猛的坟前回来后,一连三日,王衍一直浑浑噩噩,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睁大眼睛盯着房梁发呆,摆在床头边的饭菜也没怎么动。

这一日,王衍的母亲大清早就煮好了一大碗青菜粥端进王衍的卧室,她昨夜放在王衍床头边的的饭菜一口未动,蔫了吧唧的黄菜叶上散发出淡淡的馊味。

王衍的母亲端走馊了的饭菜,放下热气腾腾的青菜粥,注视着依旧盯着房梁发呆的王衍,脸上露出疼惜的表情。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儿子,这几日什么方法都试过,儿子依然是这副模样,没有一点起色。

最后,她把头偏到一边,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默默的从王衍的房间走了出去。

王衍的母亲走后,王衍的眼角微微的动了一下,他余光瞥见了床头边放着的青菜粥,尽管饥饿的嘴唇干裂,心慌无力,可心里空落落的他就是想让自己再难受一些,对香喷喷的青菜粥提不起半点食欲。

三爷王猛浑身是血的躺在木床上的画面在王衍的脑海中闪过,接着是自己捂着玉符视若珍宝的可笑模样,然后是荆钗布裙的母亲和粗衣布履的父亲,他们眼中那无尽期望的目光,一一浮现而出。

玉符被夺时父亲被王天一掌拍飞,灵根测试时小女孩王芳额头上的符箓冒出金光,大爷王守业的狂喜,王天的不屑一顾,族人们势利善变的嘴脸,父母失望而又担忧的目光……,这一切全部在王衍的脑子里不停的回放。

突然,一道声音在王衍的脑中响起:“王衍,枉你熟读圣贤经典,岂不知人生无常的道理,难道你还要如此颓废下去吗?你有为爹娘想过吗?你这个自私懦弱的家伙!”

“你是神童又如何,不成仙弱如蝼蚁,三爷拼尽性命才得到的玉符,你竟然守都守不住,你这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死?”又一道声音出现在王衍的脑海里。

王衍木然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和痛苦。

“起来!这点打击算的了什么?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改变自己的人生,三爷的恩情你打算赖账吗?爹娘的养育之恩你不报答吗?振作起来,你是家中唯一的后代,你是个男人,你要撑起这个家,你要振作起来,振作起来……”第一个声音不断在王衍的大脑里回响。

“振作起来!”躺在床上的王衍虚弱的吐出几个字,空洞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王衍艰难的转动僵硬的脖子,口中喃喃道:“你能行的,你能行的!”

长时间的饥饿使得王衍心慌气短四肢无力,他一点一点的挪动沉重麻木的四肢,将目光锁定在床头边的那碗青菜粥上。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王衍的母亲放心不下,再次从小院走进屋内。

当她刚迈进王衍的房间时,她顿时惊喜叫道:“墩儿?你、你、你终于肯吃饭啦!”

王衍的母亲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扶起把头埋进碗里的王衍,她一边哭泣着用衣袖擦拭儿子一脸狼藉的脸颊,一边埋怨道:“你这孩子,头就这么吊在床边,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跟你爹交待啊!”

王衍的母亲擦干净王衍烫的发红的脸颊,然后小心翼翼的端起青菜粥,坐在床头,轻轻的吹去升腾的热气,感觉温度合适后,便将碗沿靠近王衍的唇边,一点一点的抬高碗底,使青菜粥缓缓流淌进王衍的口里,待王衍下咽的时候,她又将碗沿放平。

如此反复多次,王衍的母亲在一旁耐心的喂食,过了好一会,王衍的母亲才将青菜粥全部喂进了王衍的肚子里。

“你起来又不告诉娘一声,才这么几天人都不成样了。”王衍的母亲在一旁心酸的抹着眼泪水,不让王衍瞧见,消瘦一圈的儿子令她心疼不已。

喝完粥王衍的精神立马好了许多,四肢也感觉正在逐渐恢复力气。

在母亲的搀扶下,王衍走下床,一步一步的活动开身子,走进厅堂时,发现墙根下蹲满了东西,于是他问道:“娘,怎么屋子里多了这么多东西?”

“这是族里补偿你的,除了一些名贵药材还送了一大笔银两过来,以后倒是不愁生计了,唉~”王衍的母亲扶着儿子来到木桌旁坐下,内疚道。

“知道了,娘,爹呢?”王衍见父亲随身携带的旱烟枪放在桌上。

“明日就是你大爷宴请的日子,你爹不打算去,这不,村里的老人又来劝他了,这会应该在村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王衍的母亲回答道。

“娘,那我过去看看。”王衍说。

“我陪你过去,这几天下了雨,到处都是黄泥巴。”王衍的母亲担心道。

离村口半里路的大槐树下,四五位老人正和王衍的父亲在念叨着什么,王衍的父亲一脸为难的蹲在一块大石头上。

“老五啊,你就不要倔了,族里该补偿的没有少你一分,你说对不对得住你?”

“是啊,就是去吃个席,人到就行,又不要你做别的。”

几位老人好言好劝,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大部分还都是族人,王家家主眼看时日无多,王守业很快就是家主,得罪了他,几位老人担心王衍一家日子难过。

“六爷,我家崽现在还病在床上~”王衍的父亲实在拗不过眼前的几位老人,但打心眼里又不想去县里凑这个热闹,只好拿儿子作挡箭牌。

“又不是你躺在床上,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夫妇两个去不就行啦,墩儿我们叫家里老婆子照顾,这样总行了吧?”被王衍的父亲称作六爷的老人说道。

王衍的父亲抬头正要拒绝,就瞥见妻儿从泥泞的路面踩了过来,他立马跳了起来,将信将疑的向妻子问道:“墩儿好啦?”

“好啦,好啦~,不好能走来见你!”王衍的母亲先是抹了把眼泪,然后对丈夫责怪道。

“爹。”王衍喊道。

“墩儿能下床啦?老五,这下你总没有不去的理由了吧?”一位老人立即对王衍的父亲说道。

“二爷~,你……”王衍的父亲气闷的说不出话来,即使儿子病好了,他也不想去,前脚抢走儿子的玉符,后脚送些财物就想让他冰释前嫌,门都没有。

王衍的父亲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而且儿子一病连县试都给耽误了,眼下不光怨恨族里,还觉得对不住死去的王猛,儿子入不了仙门,在这凡人如蝼蚁的世道,他们一家又如何护得住王猛的妻儿。

“爹,大爷家的喜宴你该去。”王衍走到父亲和几位长辈的中间,开口说道。

“老五,你看看,墩儿都比你明事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不管了,一个时辰后出发,你不去也得去!”

说完,老人们一窝蜂的散了。

王衍的父亲看看老人们的背影,又看看儿子坚持的模样,他知道老人们没有私心都是为他好,现在儿子也同意,去就去,心里不痛快就不痛快吧,反正也少不了二两肉。

王衍的父亲走下大石块,还是不肯相信儿子恢复的这么快,他盯着王衍憔悴的面容,向王衍确认道:“墩儿,真的好利索了?”

“好多了,我也一起去吧,爹。”王衍答道。

“那好,他娘,收拾一下,该备的礼也备上,等下和六爷他们一道出发。”玉符一事让王衍大病一场,王衍的父亲也担心儿子的精神状态,出门散散心也好,于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