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明闲庭信步般踏入了济世堂。
这济世堂十分宽敞,除四周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道小药抽屉,和抽屉前的长柜外,就只有左侧的钱柜,以做结账之用。
大中午的,没什么抓药的人,一个身穿深蓝衣服,大概十五六岁的伙计正趴在一米多高的长柜上,百无聊赖的敲打着算盘。
看见有人进店,他连头也不抬一下,继续趴着说道。
“抓药的来这边啊,看病的就先回去,大夫要下午才来啊。”
吴方明听见声音,向这伙计走来。
“焦术、赤芍、瞿麦、冬葵子、滑石各两钱。”
伙计听到后立马转身,提着药称就开始在药柜处找药。
“木通、石苇各一钱,当归、甘草、王孙各三钱。”
伙计手上动作一愣,他转过头,正色的打量起眼前人。
吴方明见他停下,笑着说道:“开个玩笑,我是吴家庄送药的,叫你们管事的来,门外的药材需要他验一下。”
伙计咽了咽口水。
“真叫?”
“当然。”
他立马往后院跑去。
吴方明在大堂内都依稀听得见他的喊声。
“掌柜的,掌柜的,吴家庄的人来送药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院门走进大堂。
他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衫,身子微微弯曲,脸上透着精明与干练。
他看见吴方明后连忙上前。
“在下刘顺,是济世堂管事的,您是吴家庄……”
“在下吴方明,吴方圆是我亲哥,这次他在庄子里有事,所以我就替他跑一趟。”
“药材都在外面了,要不您现在就清点一下?”
“好好好,事不宜迟,掌柜的交代的事情早点做完才是。”
“那是自然。”
吴方明笑着回道。
“小孙呐,你去泡杯好茶给这位吴好汉。”
“好。”叫小孙的伙计立马去拿茶壶去了。
刘顺继续对着吴方明说道:“吴好汉,我这没什么坐处,就委屈您在钱柜这稍作歇息。”
“药材繁多,那些伙计又粗心大意,还得我亲自清点,可能要耗费些时间,您多担待。”
“无妨,无妨,您先忙着。”
话毕,刘顺朝着吴方明微微一笑,出门清点货物去了。
吴方明就自顾自的坐在钱柜处。
不一会儿,那位姓孙的伙计提着一壶热茶和一个茶杯过来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的拿起茶壶倒水。
“孙原,你在这里五年了吧?”
“是的,大人。”
“不用叫我大人,我给你钱,你给我消息,是很正常的雇佣关系。”
孙原鞠了一躬。
“大人救我一命,这份恩情即使当牛做马也还不清。”
吴方明摆摆手。
“人是个复杂的动物,恩情不能让人记一辈子,仇恨可以。”
“救你一命是希望你在某些同等情况下偏向我,而不是为了图你给我当牛做马。”
“说说看吧,你发现了什么?”
孙原见吴方明这么说,他也不再解释。日久见人心,时间最能证明一切。
“近日,小人察觉管事的刘顺好像跟三当家的有联系......”
“你是说,这刘顺可能是三当家安插在二当家这里的眼线?”
“小人觉得很有可能。”
吴方明想了半晌。
“这倒是个很有用的线索。”
“以你对他的了解,这个刘顺......能争取一下吗?”
孙原仔细想了想。
“我感觉很难,但是大人想的话,我可以尝试一下。”
吴方明思索了一下。
“算了,要争取他,暴露的风险太大,不用尝试了。”
吴方明笑着看向孙原。
“你做的不错。”
“能帮到大人就好。”
吴方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济世堂这些年里还有些什么趣事、奇事吗?”
孙原思考了好一会。
“也没......”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孙原弯下腰,低下头,从桌脚下取出一块被压得坑坑洼洼的木牌。
“这块木牌有些奇怪。”
吴方圆接过木牌,一口气将上面的灰尘吹开,仔细看去。
上面“平安”二字已经被桌脚压得扭曲,他将木牌翻了个面,发现右下角处有隐隐约约有三个字,他费了好大劲才读出来。
“李...长...什么?”
“看不太清。”
“这应该是个名字。”
吴方明看向孙原。
“你刚刚说这个东西怎么奇怪了?”
孙原解释道。
“这木牌高度合适,当桌脚刚好。可是他的长度太长了,总会突出来一些,平时做事的时候从这里路过偶尔会踢到这块木牌。”
“每次用柜子算账的时候又要重新弄一遍桌脚,就显得非常麻烦。”
“有一次,我说要去后厨拿个合适的木头,换个垫桌脚的。”
“管事的刘顺就说不用换,就让那木牌垫在那里,我多问了一句,刘顺就说,李掌柜的脾气乖戾,这木牌是她放下去的,谁也不知道她还要不要,咱们这些打杂的不要犯了忌讳。”
“万一掌柜的想起来了,咱们又把它给扔了,到时候有得受的。”
“于是这块木牌,就这么一直垫着桌脚。”
孙原看了一眼吴方明,他挠挠头。
“不知道这算不算怪事。”
“确实是一桩怪事。”
吴方明将木牌还给孙原,脑中依旧在想木牌后面的名字。
孙原见吴方明一直在思考,也就没打扰他,就在旁边静静的站着。
吴方明想了半天,茶也喝了好几杯,却还是没有头绪......
过了好久,满头大汉的刘顺走进来,看见吴方明坐在柜台处喝茶,他笑着说道:“吴好汉,已经清点完了,一点不差。”
吴方明也笑着站起身。
“既然清点完毕,那就告辞了。”
“天晚了,可就不好往回走了。”
刘顺本还想客套的挽留一下,听见吴方明后面这句话,也就顺着说了。
“那就不远送了。”
吴方明走出济世堂。
“回吧。”
......
......
等到吴方明众人走后,那块破烂的木牌再次被放回了桌脚。
六年的时间悄然而过,或许某一个时刻,他会回头看,然后对着那扭扭曲曲的“平安”二字,发出了无情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