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晓已经用自动检测代码在枕水楼的监控系统里检测了三遍,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木扶桑不是受宋勋之命为枕水楼的监控系统而来?
细想这段时日木扶桑的所作所为,的确过于滴水不漏。太过完美往往就是最大的漏洞,只不过自己之前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也罢,鹿晓将电脑关闭,假如木扶桑真的是为监控系统而来,他已经在枕水楼待了这么久,恐怕早已得手。如今自己倒是又变得被动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后院里,木扶桑应祖母要求正搀扶着她在枕水楼后院的小径上缓步行走。
他们的对话萧歌一字不落都听见了,却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有原,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木扶桑不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
“忙好了就回家陪陪母亲可好?”
木扶桑依旧沉默。
“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些年你受苦了,是母亲对不起你。”
祖母语气忧伤,泪水盈眶。似是怕木扶桑看见,转身抹了抹眼角。
木扶桑想起从前的日子,若说眼前这个女人没有算计过自己,又怎么不可能的呢。偏偏,她算计过,也真心爱过。她对自己视如己出,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那些温暖与呵护自己都还记得。只是,又怎样呢?她的爱,何其无用,甚至不能与那些违背她心意的家族决定做抗争。她照样只能含泪把自己送去白家,照样从来不曾在白家人面前光明正大对自己好过。看着自己在他们的利益漩涡里被撕扯,她又何曾伸出手拉过自己一把?现在她用几句看似掏心窝子的话就想让自己放下,如何放!怎么放!那是对自己的背叛!她会背叛她自己的心吗?她何曾背叛过她自己!
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看似善良,不过伪善!
“我不苦,您认错人了。”木扶桑说这句时,语气从所未有的疏离。
祖母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木扶桑说,“扶我进去吧,歌儿怕是等急了。”
两人缓缓向屋内走去,萧歌这才从密道出来。看见鹿晓坐在桌前,她顺势坐到鹿晓旁边。
鹿晓看见她微微肿胀的眼眶,大致猜到了些。
看向鹿晓,萧歌直言不讳,“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鹿晓摇摇头又点点头,“从来没有死过才能死而复生。”
这话,萧歌一时无法回答。对于白有原,萧歌的情绪复杂,鹿晓的情绪却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毁灭。
没一会儿木扶桑扶着祖母走进屋内。
祖母的眼眶也湿润过,鹿晓下意识看了一眼木扶桑,对方却是望着祖母紧紧握着的手。
“歌儿,我们回家吧!”
祖母进屋没有要再留下的意思,萧歌连忙起身扶着她向外走。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鹿晓将枕水楼的大门关上。刚才,让萧歌进入密道以后她已经让其他人离开了,现在枕水楼里只有她和木扶桑,又或者说是白有原。
“这两年宋勋把你藏得这么好,却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要让你亲自出马。”
木扶桑在楼梯拐角处看见萧歌祖母时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了。看着鹿晓眼底的恨意,知道接下来是场硬战,心底反而期待起来,也不知陆遥这媳妇儿到底有没有长进。
“想为陆遥报仇,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鹿自知要是动手自己肯定打不过白有原,但,枕水楼是自己待过几十年的地方,论起谁更了解,他比不过自己。
似是知道鹿晓所想,白有原悠悠说着,“我知道枕水楼里一共有七十二个机关。”
以为自己这样说鹿晓会大吃一惊又或者害怕,谁知道对方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白有原没有说错,枕水楼的确有七十二个机关,但那是父亲在时的安排,自己重装二楼以后新添了五个。所以白有原所说的七十二代表着他没有找全,无论他是没发现自己设计的还是从前父亲设计的,这一次他插翅难飞。
看鹿晓没有先动手的意思,白有原准备速战速决。知道鹿晓不善搏击,他快速冲向她,动作里透着古怪。鹿晓猜想他是准备对自己使用暗器,但她暂时还不能使用机关。
五、四、三、二、咚
白有原在离鹿晓只有半米距离的时候陡然落下。
“这个机关,你没发现。”
望着关闭的地牢,鹿晓幽幽说道。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以后白有原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变化,原本以为鹿晓不过是继承了鹿鸣的衣钵,如今看来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地牢陷阱,这个白有原一开始就知道,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不过,事情开始慢慢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个地牢是鹿鸣所设,原本的开关是只要站在触动地牢的范围之内且踩到与之对应特定的机关才能打开。鹿晓把它改成双向触动,既需要两个人完成特定走位才能触发。这个改动看似画蛇添足,其实比以前的机关更加隐秘,因为触发条件多了一个,所以迷惑人的开关就能多到百个。熟悉枕水楼的人会为了避开从前的开关而走入鹿晓设定的走位里,所谓特定走位却不是完全一步一个脚印的意思,这是鹿晓设置的一种算法,只要她完成了正确的走位,对方只需要触发一个就能把地牢启动。
一片黝黑中,白有原听见了窸窣脚步声。这是鹿晓设计的机器人,由陆遥组装的。它三下五除二就把白有原五花大绑起来。
“哟,还有机器人,这地牢可比九曲的有意思。”
许多人到了枕水楼看见休店的告示牌不免有些气愤,即使鹿晓所提补偿相当诱人,但那些一心追逐木扶桑的人还是在楼外又拍又打,想制造出点动静看看店里是否真的没人。
相比于外面的闹哄哄,地牢里是截然不同的安静。
这一次是鹿晓来了。听见脚步声,白有原在心底确定。
“白有原,好久不见。”
灯光亮起,白有原见鹿晓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材质应该是鳄鱼皮做的。
“怎么,知道打不过我连正常衣服都不敢穿了?”
“那是自然,你可是九曲的夺命三郎呀!”
白有原面色一凛 ,“你知道!”
鹿晓只是扫了一眼他脸上的错愕。
“你以为只有你们可以扮猪吃虎吗?”
反应过来以后白有原笑了,这一次是他低估了对手一半。
“我不会杀你的,放心。”
鹿晓缓缓向白有原走来,针管里是那条弯曲扭动的“活的”脑神经控制剂。白有原看了,冷面说:“别白费力气了,我体内的比它厉害。”
鹿晓不信,割破他的手指将流出的鲜血放在荷薄页上,看见的竟是一条黑色的更加灵活的线条。
“怎么会这样!”这意味着所谓的实验被禁根本就是一个笑话,甚至父亲的死亡都可能和重新注射控制剂有关!
白有原嗤笑,“鹿晓,劝你一句别追查下去了。”
“少拿这种语气忽悠我。”
“你不是想知道鹿鸣的真正死因吗?我可以告诉你。包括,……,你的母亲姜欧月。”
听见母亲的名字,鹿晓死死盯着白有原。“你的话能信几分?”
“也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白有原先苦笑了。
“既知道我不信,何必多费口舌。”
“五十六层的密钥,我告诉你。”
鹿晓再一次望向白有原,“你的权限竟然这样高了吗?”
“从宋勋那里偷的。”
这话鹿晓倒有几分相信。
“即便如此,也不会信你。”
“随便吧。”
白有原竟是破罐破摔的语气,这与陆遥口中的那个他截然不同,是因为这脑神经控制剂的原因吗?但,无论如何,如今白有原在自己手上,若不能以牙还牙总得揍他一顿才解气。于是鹿晓戴上手套把白有原揍了一顿,是的,物理意义上的揍。
看着鹿晓离去的背影,白有原对着地面唾了口血,“下手可真够狠呀!”
鹿晓走后,地牢又恢复平静。
“陆遥,今天还好吧?”
在警局门口,鹿晓准时出现接陆遥下班。
看鹿晓喜上眉梢,陆遥说:“有什么喜事吗?”
“还真是一点都瞒不过你。”
鹿晓挽着陆遥的手臂,“先上车吧,一会儿告诉你。”
两人上了车,鹿晓坐在副驾驶座望着陆遥,一字一句说:“我把白有原抓进地牢了。”
陆遥差点来个急刹,稳了稳情绪,将车开到一旁。
“木扶桑?”
“原来你也怀疑过他的身份?” 鹿晓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没有怀疑过,但,你刚才这样说,我只能这样猜。”
“也是。”鹿晓明白过来,除了木扶桑,陆遥还能怀疑谁呢?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
来到枕水楼,走进地牢,看见里面除了倒地的机器人,哪里还有白有原的身影。
“他,怎么可能!刚才我明明把他绑在这里,还狠狠揍了他一顿!”
看见眼前的景象,陆遥大概明白了,“他是故意被你抓住的。”
“故意被抓住的?为什么?”
鹿晓还在疑惑中,陆遥让她看看地牢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鹿晓立马往另一个密室跑去,看见那门敞开着,鹿晓知道自己的确是上当了!
“卑鄙无耻!”
鹿晓慌乱寻找那个匣子,果然不见了!
“陆遥,他拿走了父亲留下的那个匣子。”
匣子的密码鹿晓始终输入不对,匣子的材料也很特殊,没办法强行打开,所以鹿晓才将它放在这里,看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就打开了。没想到,被白有原捷足先登了!所以刚才白有原所指五十六层密钥,会和匣子有关吗?
这时陆遥也不忍责怪鹿晓轻敌,只能怪白有原太狡猾。
“我们都没办法打开,他们也应该不行。”
“真的吗?”
陆遥点点头。
“陆遥,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老九从前就对他处处留情,这个结果并不难猜。”
“宋勋公然违抗命令,不怕被罚吗?”
“小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命令呢?”
鹿晓明白过来,是呀,宋勋在面对自己父亲死亡这件事情上那般无能为力,怎么可能转眼就有这样大的权利留下白有原呢?
“现在倒有点理解为什么别人会说,一窝护一窝了。”
“别气馁。”
“嗯。”
两人走出枕水楼,回家的路上,鹿晓始终沉默。
陆遥知道,他也得加快自己的步伐了。
隔天,木扶桑离职枕水楼的消息在富婆圈里炸开了锅,鹿晓还从来没被这么多有钱人围着转过,都来询问她木扶桑去哪儿了。鹿晓哪里知道他去哪儿,要是知道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就在鹿晓被围追堵截,焦头烂额的时候,木扶桑穿着那身道袍又回来了!
“鹿老板,我不就睡了会儿懒觉嘛,至于给各位姐姐放消息说我跑路了吗?”
这嗔怪语气,鹿晓犯恶心。富婆们看见木扶桑就围了上去,和那些疯狂追星的迷妹毫无区别。不过,鹿晓终于得以缓一口气。看着木扶桑在这群人的包围里言笑晏晏,鹿晓是佩服的,美男提供的情绪价值的确受人追捧。
看见木扶桑回来了,鹿晓也懒得当即兴师问罪,等到关门之后,在枕水楼一楼里,昨天木扶桑掉下去的地方,两人再一次相对而坐。
“鹿老板,喝杯什么?”
“木扶桑。”
木扶桑顿一下,差点以为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很快理解过来,微微一笑,“请稍等。”
鹿晓看着他有条不紊净手,温具,选茶,醒茶,冲茶泡茶,弃茶之后再添茶。
“鹿老板请。”
一杯颜色橙黄的茶汤推向鹿晓。
“芙蓉花本不是这个味道。”
“世人都追求拟态,何必较真。”
这杯茶鹿晓没有品尝,她更好奇眼前人为何去而复返。
“知道你想问什么。”说着竟把匣子原封不动还给鹿晓。
“这个匣子我的确打不开。”
鹿晓仔细看了看匣子,确认对方没有动过。
“因为打不开所以自投罗网?”
“那怎么能叫自投罗网呢,小师妹。这枕水楼里一共有七十七处机关,具体在哪些位置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这话,分明就是挑衅。鹿晓神色未变,“此前还以为错怪宋勋了,如今看来你俩不过一丘之貉。”
“诶,可不能这么讲,宋勋那老不死的我可瞧不上,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看似嫌恶,不也一样狼狈为奸。”
“这不一样,天下熙熙攘攘都为利,谁与谁会是一辈子的敌人呢?”
鹿晓不知道白有原和宋勋究竟有什么交易,也不想知道那些腌臜的交易。不过,此时却是有些好奇另外一件事了,刚才他喊了一声小师妹,这是什么意思?鹿晓猛地想起孙潞曾说过她尊自己母亲为师傅,所以孙潞和白有原也有关联吗?
一时之间感觉所有的事情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处处都有交集,这样反而让人没办法确定真正的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