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一踏进城门就感觉一股柔和如水的波向他们袭来,一层层地将他们体内蓄积的力量弥散。若非他们一直注意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只怕会毫无察觉。

领头人心里万千变化,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他问云禅:“传闻中,淮云宗少主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骄,不但修炼速度惊人,而且拜了阵宗后人为师。吾等偏居一隅,少有人信。但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云禅一听,回道:“作为一宗宗主的后人,少宗主确实要比其它人优秀。当年宗主和阵宗宗主交好,早早便央阵宗教少宗主阵法,为求日后能有个保命的手段。可惜后来——”云禅顿后又说:“这淮云城的阵是近来才布下的,便是为了保证大比的顺利进行。宗主可是许诺了千柳道尊好些东西呢。”说着,他脸上显露出羡慕的神情。

众人笑了起来。

云禅又问:“小子愚钝,还不知诸位从何而来。”

先前那个开口的年轻人又高傲地说道:“你莫不成是淮云宗的杂役弟子,竟对我们全然不知?”事实上,在大陆上大部分宗门基本不会告诉凡人和杂役太多关于宗门大陆的事,这几乎是各个宗门隐而不宣的共识。

领头人眉头一皱,低声呵斥让他闭嘴,继而又温和地向着云禅道:“我们来自东大陆兽宗。”

云禅开怀道:“先前在城门口望见神采奕奕的仙鹤时我便有所猜测,只是我从小在宗门长大,世界种种只从书中窥见,不敢妄下论断。现今我想为真,便想斗胆猜测一二。”

他转头对着领头人说道:“想来您当是兽宗的百羽前辈。”又转头对着那年轻人道:“这位想必应当是少宗主熊北邯。”

白羽大笑,让他不必再做那些虚礼,颇为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淮云宗,人才济济啊。”

云禅笑着说谬赞。又走了几个钟头,太阳染红了半边天。

众人站在一家装修古朴的客舍前。

还未等一脸不耐烦的熊北邯开口,云禅便开口解释道:“这家天和堂是用来专门接待此次前来的宗门的,内有阵法连接洞天福地,仙人们可在此处修炼歇息。从这往西走半刻钟便是淮天城最大的交易所,天宝灵台也在那里。向东行半刻钟便是淮云宗的内城入口。”

又道:“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好好歇息一番,待精神充沛再进城。虽宗内有供诸位休息的场所,但因大比的特殊,宗内设有限制,恐不能随心。实不相瞒,近日来不少先到的宗门家族皆出宗门在此处休息。距大比之日还有三天,仙人又何必着急?”

白羽听后想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云禅的话。

云禅随即领他们进去,将店家桌上兽宗的令牌取下。他恭敬地示意白羽将身份令牌与他手中的令牌相合。

一阵白光过后,云禅手上躺着一把钥匙,原本的令牌消失不见。

他把钥匙交给白羽,告诉他们那是房门的钥匙。店家早早候在一边,待云禅说完便带他们前往房间。云禅恭敬地做了一揖便出了客舍。

他心里惦念着饼子,走得飞快。

店家把他们送至门口便躬身退下。他们一踏进房间便看见大大小小的洞天,宗门的人一一散开,只有熊北邯和他的随侍随着白羽进了同一个洞天。

白羽进门便布下阵法。

白羽坐在塌下,那名沉毅寡言的随侍坐在榻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榻沿。

“师叔以为,此子如何?”他问道。

白羽毫不犹豫道:“心思深沉,必不是简单人物。”

他瞥了一眼像是罚站似的‘熊北邯’,道:“自己找个儿地坐,站那做什么。”

‘熊北邯’挠挠头,道:“主人,我是不是演得太过了啊。”

“过了又如何,熊北邯就是这个样子,信不信随他们去。”他看着‘熊北邯’一脸不解的憨厚样,没好气道:“别堵那儿,看得我头疼。”

他将注意力又转了过来,看着白羽道:“六年前,淮云宗云淮拔出了天岚剑,云宗主当即确定了他少宗主的位置。三年以后,淮云宗云玥唤醒了圣人意志,手握着大道碎片。紧接着的许多年,淮云宗天骄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就连那天骄各榜上的前十名都随处可见他们宗门的身影。桩桩件件都像是指明了淮云宗有什么至宝似的。”

白羽沉思了一会儿,说:“莫不是淮云宗真得了不得了的造化?当是蹊跷,他们像是毫不在意预言。”

随侍也就是白樾摇头道:“师叔莫不是忘了,淮云宗内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淮云宗,次子云禅。”

室内一片安静。‘熊北邯’不知在哪掏出了一根草绳,自己坐在那儿编虫子玩,玩得不亦乐乎。

白樾有道:“正如师叔所说,当今这世道淮云宗如此行事,定是有所依仗。”他笑着说:“这淮云宗处处蹊跷,事出蹊跷必有妖啊。”

他见师叔还想说什么,提醒道:“师叔,他人之地,隔墙有耳。”顿了一下又道:“待明日我和阿兹就进淮云宗,此地灵气太充沛,我不能久留。你便按那阿门所说在城里逛逛,既然淮云宗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了,咱们自然得收下。至于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总会有痕迹寻到。”

‘熊北邯’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主人,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白樾一脸无奈,敲了一下他的头顶,说道:“跟上,走了。”

声音拉得很长。

次日清晨,白樾和阿兹早早地向着淮云宗方向走去。其后不久,白羽也朝着市集赶去。

与此同时,来自五湖四海的宗门也如兽宗一般,散落在淮天城的角落里。

到处都是窥视的眼睛。

……

“糖葫芦嘞,糖葫芦——”小贩拉着长长的调游走在大街小巷,白羽换了身浅白色的衣裳四处逛着。等到了天宝灵台,白羽随手抛了些碎银给引路的小子,大步走了进去。

四处都是金碧辉煌的梁柱,龙凤等瑞兽的浮雕盘旋其上。地面上铺着由最好的针娘缝合各种奇珍异兽的皮毛地毯,檀木和机关造成了构造精妙的铺子。偶尔闪过一缕银色的光,是来自深海的宝藏。这是天宝灵台坐落在云淮城的一间分铺。

无论进来多少次白羽都要为这泼天的财富而惊叹。

白羽未曾滞留在一楼,径直上了三楼。过了三楼的传送阵,白羽戴着面具出现在一个偌大的空荡的斗兽场之中。白羽沿着梯子往上走,踏进了一层水波纹中。

眼前的景象大变。一个个精致小巧的树屋坐落在葳蕤的古木之中,隐隐成合围之势。一位妙龄女子倚在势的中心的台桩上,轻阖双眸,柔若无骨。

白羽进了其间一个木屋。

一柱香落百花开。

中心的美人睁开了眼,挑眉勾唇,眼波滟滟。

“诸位,喜安。”嗡嗡的钟鸣声和呦呦鹿鸣声混在一起,美人婉转的音韵融在其间。

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中的女人。

“欢迎各位修者来到天宝灵台。大家皆知,两天之后便是百年大比。这段时间境界无法突破,唯有从宝器入手。今日拍卖会诸位赶了个巧儿,我宗刚刚从碧泉秘境里得了一大批宝物。”

“柳陆离,你家宝物不留给你们宗少宗主,舍得留给我们?”木屋里传出来一个轻佻的男声,嬉笑着打断了柳陆离的话。

柳陆离笑笑,温和道:“我们那郎君要的向来是蛐蛐儿蚱蚂这些小玩意儿。若是今儿有这类的宝器,我们可是争也争不过他呢。”

话锋一转,不再多言,只道:“花开花落一轮回,时辰已到,拍卖正式开始。”

随着她话音落下,中心的台桩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法罩,一棵碧绿的小草若隐若现。

柳陆离给了木屋里的贵客们静静观侯的时间,一晌后,她笑着道:“大陆东部,寒渊之中曾有一宗。契天地之道,合世民之意,修七情六欲。传闻中,他们坐化时,浑身修为与造化皆化为舍利。得舍利者,一步登天。”

先前那个嬉笑的声音又开口了:“你讲的故事也太老套了。你莫不是想说,这棵草是舍利子发的芽。”

“众所周知,舍利子尽管含破天造化也只是一介死物。”柳陆离轻轻点头,又道:“天宝灵台自然不会用假物来戏弄诸位。此物来自中心城,名作浣离,灵智未开,却能锁天地法则。我等潜心研究将近百年,竟发现其中有一颗舍利。”

柳陆离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掩唇笑道:“它意味着什么我想诸位皆是清楚。天地有灵,吾等财力已不能再去探索它。但百年大比在即,它也不失为一助力。”

“那么。”柳陆离低眉,道:“竞拍开始。”

“三千上品灵石!”

“四千!”

“四千五!”

“……”

“八千!”

“成交!”

“接下来此物......”

拍卖声此起彼伏,台桩上的物什不断变换,琳琅满目。

啧啧啧。白羽暗自摇头,一是震惊天宝灵台搜索天地灵宝的能力,二是震惊诸位为了这百年大比简直要将掏空自己的底蕴。想来师弟所探的消息确实是实情,这次百年大比,恐是安宁平静不了。

天宝灵台,不愧是人间金蝉子。

白羽并不是挥金如土的人。他按着计划压着自己能承受的最高金额线拿下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长舒一口气。

看下去也毫无意义,待久了还有性命危险。东西已到手,白羽就从隐蔽传送阵直接出现在了一楼,又绕了好几圈买了点草药才从天宝灵台出去。

沿着街巷,天色已经发黑。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街道上,像是列阵的太阳。

灯火通明,白羽随手给卖糖葫芦的小孩几两碎银,边吃边左右瞧着。

所幸生得一副好相貌,学着一个浪荡纨绔子弟的模样却又不显得孟浪。

白羽逛着逛着收获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想着阿兹会喜欢,便都多买了些。

人慢慢多了起来。

白羽挤过人群,一步一步地踏进了小巷子里。热闹被抛在身后,空气变得冷凝。

像是置身在冰窖里。

怨毒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盘旋在白羽身边。白羽在一处黑暗转角前停下,笑吟吟躬身道:“背棺人,终于见到您了。”

感受到拐角后浮起的波动,他笑着道:“背棺人无需顾虑,周边都已经被我设下了阵法。”他又补充道:“我无意冒犯您。半年前您走遍东瀛,行事属实张扬。虽未曾露面,却让各大宗门家族卯足了劲儿寻您的蛛丝马迹。您也知晓如今世态大变,凡是天赋过人的子弟都要被灌上“天命之人”的言论,进而做出疯狂的举措。”

“你要说什么。”背棺人朗润清澈的声音从拐角传出来。

果然和调查的一样,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天资过人,如同妖孽。白羽暗暗想,道:“我来自东大陆的兽宗。那段时间,我宗宗主派出精锐掩住了您的信息,让您能安安稳稳地越过天堑来到淮云城,想来您也是知晓的。”

“你想要什么?”

“听说您一直在打探淮云宗少宗主云淮的消息,我们能免费提供给您。要求只有一个,若是您能杀了他,便不要留情。当然,若您只是为了和他交好,我们也不会强迫您,毕竟——”

“我们对您,毫无威胁。”

白羽靠在墙上说完这段话,静静地等待着背棺人的回应。

“嗯。”

白羽看着遁去的身影,张开双手,阵符化成灰随风飘去。

到处都是窥视的眼睛。

白羽不屑地笑了笑,大步走回了街道上。街道上还是很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

白羽看着不远处的桥上站着俏丽的姑娘,正依依望着船上的儿郎。

淮云城,果真是个极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