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潮湿中带有的强烈糜烂味扑面而来。
金焕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幕，浑身的气开始翻滚。
“幻象么？”金焕此时和以往骄纵毒舌的模样不同。他浑身像是被什么阴暗的东西缠住，连空气在他身边都变得黏泞。
“雕虫小计。”金焕冷哼一声。凌厉的金色灵气将眼前的景象破除的一干二净。金焕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木皖惊诧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几乎无法淡然。
她当下立刻念力打开了身份灵牌，问道：“云宗主，请问大比中的一切会转现到外面吗？”
“以后会，但这一关不会。”云烬和煦地说。
“多谢您。”木皖终止了通话。
云烬若有所思，听见闻君洛问：“怎么？大比刚刚开始就有人求助了吗？”
“不。”云烬笑着说：“不过是询问一些大比的事宜罢了。”
“行了城主大人，你也对这些修士们抱点信心吧。”涪陵淡淡地说。
闻君洛笑笑不说话。
结束询问的木皖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邪气四溢的人，浑身像一张紧绷的弓一样。
他和她一模一样。
“木顾宁。”她低声唤，“你是幻象。”
“别在你识海里努力了。”披着‘木皖’皮的木顾宁嘲弄地说：“你应该清楚我是不是幻象。”
“你别说。”他伸了一个懒腰，环顾四周道：“淮天宗这幻境属实做得不错。一个幻境中的人，骨、皮、神、灵竟然样样具备。正好我在你那壳子里也呆腻了，出来透透风。”
他轻轻抚摸着脖子，挣碎了不知何时萦绕在脖颈处地青色灵气。
“见到我别那么紧张嘛。”‘木顾宁’的脸上不见怒意，他带着疑惑问：“你在害怕什么呢？哪怕你违背我和他们虚与委蛇，我也没有伤害你不是吗？为什么要怕我，要杀我呢？”
“难道，是你害怕我会戳破这一切，又或是觉得愧对我。”他说完瞬移到木皖面前，黑色混合着青色的灵气带着杀意向着木皖袭来。
“念花，青云散。”木皖掌心开合，一掌将木顾宁击退。木皖声音从在外面时的温和变得冷硬。“不管你是真的木顾宁还是其他，这一关，我必须过。你若阻我，照杀不误。”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得无情。”‘木顾宁’浑身气势大涨，道：“那我们就来打一场吧。”
说完，他身上的邪气汇聚在左手，形成一把重剑的模样。
他把剑挥舞朝木皖杀去。起推退移转，劈砍崩截架。‘木顾宁’挥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木皖拔下戴在头上的发簪。簪子灵气注入后变成一把剑，青光环绕。
“什么嘛！”‘木顾宁’再次袭来，“用这么一把不和手的武器和我打，你是在自找死路吗？”
“宁安。”木皖轻唤，宁安剑剑身微颤。“第一式，生机斩！”随着木皖的低喝声，一道腐朽的剑意直接将冲击过来的‘木顾宁’击飞。‘木顾宁’翻滚好几下刚站定，便见第二道剑光已经来到眼前。
“第二式，六道灭！”
‘木顾宁’只好提剑格挡，但再一次被击飞出去。
“你确实不是他。”木皖开口。她立定，将宁安剑变回原样戴回头上，“你只是心魔罢了。”
‘木顾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它怨毒地看着眼前这个好似温和的人，笑骂道：“他真可怜，你真可怜。”
至此，幻境破碎。木皖再次进入识海中，看着灵台上蜷缩的人影，神色复杂。
她整理了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平复好气息后走了出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到 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地点——木城绝缘宫，她的寝殿。
她谨慎地往前踏出一步却一下踉跄摔到地上，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木皖边哭边惊骇：我没有注意到自己变小了，是屏蔽感知。
听到哭声，一个侍女着急忙慌地从殿外走进来，跪在木皖面前将她轻轻抱起，拍着她的背低哄着。
“采菊？”木皖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她的脸。采菊看着自家小主子瞪着大眼望着她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拿脸颊在她伸出的手上蹭了蹭。
“小主子，不哭了，不哭了。”
一阵阵困意袭来。木皖并不想睡，水镜内处处考核，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睡眠中被判定考核失败中途退出。但奈何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体，哪怕里面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也抵挡不住本能。
木皖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梦，小主子。”
……
木皖一下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幻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试探着散出灵识，发现自己的灵识居然还是和成年的自己一样。她又试探着调动灵力，发现灵力的量和纯度和自己长大后如出一辙，使用时也没有阻塞的感觉。就好像她只是被封印在了这副壳子里了。
就现在来看，居然一点危险都没有。木皖皱眉想。她心里的谨慎又多了一分。
木皖现在受限与这具身体，只能调用自己的灵识出去探听消息。这件事风险很大，一旦被她父亲或者伯伯他们发现，一定会被他们当成外来者。一但灵识受损，几乎就与此次大比无缘了。
但也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木皖打定了主意，将自己的灵识分成了一缕一缕地，散落在绝缘殿的灵草上，探听着来往人员的谈论。
风声、雨声、还有树叶落下的声音，混杂在细细碎碎的人声里，嘈杂烦乱。
终于，木皖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捕获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一个端着果盘的侍女问旁边的灵卫。灵卫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不过盘子中的东西被白布盖住了，看不出形状。
“是大典上要用的东西。”灵卫笑着说：“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应当是为小主子准备的东西吧。”
“那一定很华丽。”侍女笑着说：“我们小主子天资聪颖，长得灵秀可爱，到了结婚的年纪，姑娘们得有多心碎啊。”
“是啊是啊。”灵卫点头。
木皖将灵识尽数收回，她隐隐觉得不对。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大典是什么？
刚想到这，采菊边进来将她抱起。她低声说：“小主子紧张吗？别怕呀，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
说完采菊便把她带着出去。一路上穿过繁花溪水桑竹，来到大殿——乱花殿。
入目皆是红，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木皖看见自己的父亲——木连城迫不及待地从采菊手下接过自己，亲昵地摸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像周围的人炫耀道：“可爱吧这小家伙。”
众人纷纷称赞。
木皖有种雾中看花的感觉，但心底却由衷地浮起喜悦。于是孩童便咿咿呀呀地笑了出来。
等钟声响起，高鹏落座，座无虚席。木连城粗犷的声音传至城中大小角落：
“今日良缘，感谢各位兄弟从四面八方前来参加我儿的典礼。我儿，木顾宁，天资聪颖，如今四岁已经玄阶中期，拥有最纯粹的木灵，天佑我木城！今我昭告天下，从此以后，我儿木顾宁就是未来木城城主，护我木城百姓！”
欢呼声连绵不绝，木皖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这不对，不对！她想。但她的灵识就像是被蛛网缠住，剪不断，理不清。
她浑浑噩噩地被采菊抱去休息。
“小主子好好休息哦。”采菊将木皖放在床上，叮嘱了一下便要出去。
木皖拉住了她。
“采菊，哪个采？”
“小主子，您为我取得字您忘了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采菊呀。”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木皖重复念着这句话，脑海中稚嫩的童声似乎要把记忆磨碎。再抬起头，木皖毫无生气的眼睛簌簌流泪，她说：“不，不是她，是彩霞的彩。”
“你不是她！”木皖几乎怒吼出来，一掌将她逼退。
木皖站起来打量四周，毫不犹豫地将房梁击碎。
她伫立在半空中，看着绝情殿一片虚无，再瞧乱花殿的热闹，终于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中。
她挥袖，一切不复存在。
……
木皖陡然睁眼，将灵气向着身边最近的人挥去。
“屏！”闻旃低喝一声挡下这一击，再看刚还躺地下的人已经退离自己三米远。
“闻旃？”木皖还是疑惑得叫了一声。
“是我。看来你在幻境里经历不少呀。”闻旃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说：“你已经出来了，不信你看周围。”
木皖环顾四周，周边躺着站着的人都有，他们有一个共性。躺着的人一脸安详，站着的人满脸惊慌。
除了少数那几个。
“你经历了几个幻境？”闻旃走进她问。
“两个。”木皖说。
“我和我妹妹都只经历了一个，算是最早出来的一批。金焕也出来得快，不过和我不一样，他经历了六个幻境。”
“六个？”木皖惊呼。金焕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整个人都是肃杀的气息。
闻旃点点头，说：“他应当是一路杀出来的，天宝灵台的少尊主，深不可测。”
木皖点点头。
闻旃说：“大家出来后都选择在这里停留会儿整理思绪。你应当也猜到了吧。”
木皖想了一下说：“刚刚的幻境，应当测得是灵。修士最重要的三部分：灵、体、魂。灵与经历息息相关，道心越通达，灵越纯粹。而肉体决定承载灵力的量度以及意志。魂和灵力灵识息息相关。如果这次的大比的测修为是测这三者的话，那么下一场就应该是体。”
“聪明。”闻旃笑着说：“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停下调整的原因。”
木皖苦笑说道：“星界大比果然不同凡响。”
“这才有趣不是吗？”闻旃说。他叫回了快和散修打成一片的妹妹，对着木皖说：“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木姐姐再见。”闻旗向木皖打了招呼就跟在她哥哥后面走进了第二关的入口。
木皖微笑回应。她不可避免地响起幻境中的事情，尽管她知道此时不和时宜。
“姐姐？为什么那么难过？”稚嫩的男声从木皖的脑海里响起。木皖思绪一滞。识海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已经醒了过来，坐在木皖的魂台上，脚丫晃呀晃。
“没事，只是经历一场战斗。”木皖温声回道。
“那姐姐注意不要受伤，需要我的时候记得叫我。”木顾宁弯弯眉宇，笑着说。
木皖在识海里回应了他。
见云淮一群人要进入第二关，木皖叫住了他。
“云淮。”
云淮驻足，转身看向他。
“可否借一步说话。”木皖问。
云淮向身边的人点头示意。等走到旁边，他问：“少城主有何事？”
“你还是那么客套。进来时，云宗主说这一关将在卯时结束，你可知现在是何时？”
“少城主所问之事恐并不是此。”云淮说：“幻境中的一切只关乎己身，并不会转播泄露。大比的确是我操持，但大比中的考验项目都是监察团的仙家们制定的，我未曾参与。若是少城主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木皖笑着说叨扰了，云淮很快和白茵茵他们再次会和在一起，踏入了第二关中。
“木姐姐你还好吗？”金焕本来已经要进去了，但看到木皖的模样又停了下来：“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若是以这副摸样去下一关，估计坚持不了太久。木姐姐，你再休息一会儿再进来吧。”
“谢谢你，阿焕，你快进去吧，我调整一下就来。”
金焕点点头，向入口飞去。
木皖随意找了个角落，调整自己的气息。
突然间，她感受一道满含恶意的眼光。她睁开眼，看到一双如同野兽般的眼对着她垂涎。
“兽宗，熊北邯，你想做什么？”木皖皱着眉问。
“你的灵非常吸引我，希望我们能够打一场。”熊北邯笑着回复，也不管她一下沉下去的面色，走进第二关大门。
木皖知道自己大意了，显露了太多。
眸色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