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趁着李汉子在躲避腾不出手脚时和他交手,试探着他的虚实。
柳将着实奇怪。两人已经对打了不下十招,但吴淮还是摸不清楚他的武器是什么。
大多数时候是赤手空拳,但当他汗毛耸立用剑抵挡时都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定睛看去,什么也没有。
柳将趁着破绽将吴淮一掌击飞,吴淮却顺势用剑锋一扫,一直被妥当安排在自己脚步周边的石子向着四面八方溅射。
柳将步法诡异地从石子林里避开的时候,吴淮重重地落在地上又撑着爬起。
疼得他龇牙咧嘴。
柳将看看四周,原本平整的院子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坑占据,大多数坑底下都是些折磨人的小玩意儿,也只有几个坑下面是草垛,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陷阱在下面。一眼望去,完整的土地已经变成细桩桩了,不过堪堪可留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我嘞个乖乖。”李汉子咋舌,“小公子,你这昨晚上是没睡吧,整出这么多个儿玩意儿。”
又看着这与寻常一般无二的房梁,说:“这房梁,应当不会也是个壳壳吧。”
吴淮笑了笑,这时他的气色反而要比先前好多了。
他说:“以我之力对决二位,不过螳臂当车,只能施以巧计。”
柳将在二人说话的间隙仔细看了看他布置的陷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凝视着吴淮,说:“设计不错,谋略不错,但这还不够。”
吴淮身子紧绷,见柳将袖子里射出什么银色的东西,他正想往左动时,恰好左边射来了箭矢。
他不得不用剑抵挡,翻滚一圈险之又险地避过。
柳将又扔出许多暗器,甚至有些形状是闻所未闻的,只能凭借着直觉避开,而吴淮身上也添加了不少伤痕,鲜血从白衣里渗透出来。
和他弄出来速度极快的武器不同,柳将慢慢悠悠地从离吴淮稍远的地方向着吴淮方向移动。
箭矢已经用尽的李汉子也借势下了房檐,按着柳将先前比的手势,一个一个地跳着桩子。
两人前进的方向,竟对吴淮形成了合围之势。
但看似自顾不暇的吴淮却在李汉子和柳将同时踏出下一步时露出一抹笑意,这些许变化飞快地被柳将捕捉到。
不对!
柳将惊醒,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吴淮将最后柳将射来的暗器用力射上房檐,又转动着自己手腕上玉白色的护腕,细密的银针向前面迸出,像浸毒的雨。
房梁上向李汉子在的方向射出密密麻麻的箭,李汉子头皮发麻,疯狂跳跃抵挡。
趁着柳将左右闪避的身法,三人的距离再次拉开。吴淮终于看清了柳将的武器——一把极其锋利泛着幽光的匕首。
攻其不意,直夺命门。
吴淮把书里的知识消耗地很好,从设计好的路线冲向柳将,一个利落的横劈,直接将柳将扫落进左边最大的深坑里。
摸着手掌下面柔软的草垫子,他叹了口气。只是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不再动作。
吴淮松了半口气,转头一看李汉子已经凶神恶煞地向着他冲来,还带着他那把大弓。
吴淮拧了拧眉,没想到他会摆脱地那么快。看着健壮的李汉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戏法可耍了,咬咬牙提着剑迎了上去。
李汉子的力量和柳将完全不同,只一击,就险些让吴淮从桩子上跌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用弓弦挽住吴淮抵挡的剑,一震,险些剑脱手。
那弓弦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竟连剑都斩不断。先前,李汉子居然轻而易举地射出了如此多剑!
更别提李汉子那壮实的肌肉。吴淮相信,若是他被打了一拳,一定会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吴淮不断躲避、抵挡,幸好他体型小,能在这个狭小的桩子上回转身形。
这也是他唯一的优势了。
他果断地改变策略,在李汉子的下盘处绕来绕去。李汉子本就高大魁梧,使得弓也是比常人硕大,每每想要捉住吴淮都需要弯下腰去,十分不便。
他站在这个桩子上,就像是针插在苹果上的倒立。
一来二去,氛围越发焦灼。
柳将已经从坑里出来了,这会儿离他们远远的,看着他们缠斗,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假动作,李汉子将拳头锤在了吴淮肩膀处,吴淮闷哼一声,倒退出去,竟跌出了桩子的边界。
情急之下他不顾疼痛死死扒着桩子边。
李汉子谨慎地过来查看,边走边说:“小公子,放弃吧。”
吴淮默不作声。
等李汉子快到了的时候,还未等到他再说话,一把剑就从下面飞射过来。
李汉子连忙躲过,却感觉大腿被蜜蜂蛰了一下。
吴淮坚持不住,掉了下去。
李汉子一喜,却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扑通一声跌落在坑里。
很幸运,坑里是草垛。
摔在坑里的阵痛又把李汉子给敲清醒了一点,只不过头还是有一阵一阵的眩晕。他干脆没有再起来,就在坑里恢复。
他沿着裤腿摸索,拔出来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李汉子把针丢在一边,冷汗直流。
还好跌下来的时候没摔倒直接插进去。李汉子默默想,又苦笑着:“真是狠呐。”
“还躺着?要我拉你起来?”柳将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躺在坑底扶额的人,十分冷漠。
“李叔叔?”吴淮蹲在边边上探出头,关切地望着下面的人:“你还好吗?对不起李叔叔。”
李汉子摆摆手,三下五除二地从坑里爬了上来,拍拍衣裳,对着面前这个眼中藏着期待的小家伙说:“恭喜小公子,你通关了。”
听到这里的吴淮眼中迸发出亮光,眼神忍不住漂移向柳将。
柳将严肃地问他:“你今天的这些准备,是从哪学的?”
“是从一本杂书上看的,叫《田家耕传》,是一个叫柳鬼仙人的人写的。”
吴淮瞧了瞧柳将的脸,没瞧出什么名堂,只能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下去:“这是里面的缚猪篇,专讲以小博大。”
“我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记下来了。昨天晚上看了看庭院,觉得挺符合书中的场地描述,就命人挖了一下。”
说到这里吴淮挺不好意思的,将杂书里写的逸文写成对战时的兵书,是有一些叛经离道。
“你自己做了改动?”
吴淮点点头。
于是吴淮就看到眼前这个自打见面起就没有露出其他表情的人露出了一抹微笑,用欣慰地的语气说:“你做的很好。”
“小公子,你及格了。”
吴淮瞪大了眼。
……
等送走了他们,吴淮还是觉得不真实。
一会儿觉得高兴,一会儿觉得骄傲,一会儿又心中荡起一股豪气,一会儿又什么都不想。
总之,听着外面的填土声都十分安心。
吴将军看着这样的吴淮好一会儿才出声踏进来。
“父亲。”吴淮正色行礼。
“你做的很好,淮儿。”吴将军免了他的礼数,说:“我从他们那里得知结果了。淮儿,你知道吗,以十岁的年龄通过他们的考核,是天生的将才啊。”
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是前辈们让着我。”
吴将军摇了摇头:“他们若是尽了全力,必定是不会输的。但淮儿,你让他们输了。”他说的意味深长。
吴将军牵着吴淮的手把吴淮带到座位上。他语重心长地向吴淮解释了这三个人的来由。
“淮儿。你应当也猜到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良将。”
吴怀心里早有所想,如今成为现实还是有些错愕。
这两场比试,与其说是考核,不如说是三人对他的一种检验。几乎是点到即止,一旦验证了心中所想,便有了答案。
但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狐疑,听到父亲说:“军中不乏未修习武学者,但这三人,确实其中的佼佼者。”
“李城守,原名李无真,在未进军队之前是一个脚夫。前朝那一场巫蛊之战他的父亲也是一名将领,但却在神不知鬼不觉得情况下中了蛊,连带着他的妻子和在腹中的胎儿也中了蛊。后来得了拔蛊之术,蛊虫到是消了,可那胎儿年岁渐长,竟有了常人没有的力气。观其资质,却是终身难以踏进武学门槛,这实在是令人奇怪。”
“我知道这人后,将其招揽到军中,日夜观其品行坦率真诚,如今已是心腹。”
“万巡抚。”吴将军顿了一下,说:“原名万济。我当年在军中的时候身无寸物,多亏了他接济我。我那时一心想要挣军功出人头地,他也常陪我冲在前线。这人聪敏,在未入军之前是劫富济贫的土匪。”
“但在一次对战中,他为了抵挡叛军掩护我们撤退,生生地被车轮撵断了一只脚,后来又被震碎了经脉。将军体桖他,给了他巡抚一职,他便一直做到了现在。”
吴将军想起往事声音有些许低落,吴淮安抚着握紧了他的手。
吴将军拍了拍他的手,继续道:“但万济并没有因此沉寂下去。他的武器是一把刀。这些年来,他淬炼刀技,愣是从凡俗功法里面杀出了一天血路。不可小觑。”
吴淮点点头。
“柳将,原名柳旭。”说到这里吴将军脸色有些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带着三分嫌弃的表情说:“他原是你师傅的徒弟,后来他把师傅翘了,自顾自得上战场打仗去了。”
“啊?”吴淮几乎掩饰不住自己震惊的表情了,他都顾不上深问吴将军为什么会嫌弃了,怀疑道:“柳叔叔是我的师兄?”
“师兄这件事,要看你师傅的意思。”吴将军摇摇头说:“其实柳旭很有才华。他是付军师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小时候也是懂事又有才华。付军师虽然一直说他性子跳脱难担重任,但还是很疼爱他的。”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开始一心想要上战场。付军师知道他三脚猫功夫坚决不同意,于是柳旭就一边嚷嚷着’要把师傅给翘出房门’一边挨打一边上了前线。没成想他从杂书上学的招式学得还不错,是侦查的好手。”
吴淮听着这些话,根本没办法把里面的人和现在严肃冷漠少言少语的柳将联系在一起。
不知道这些年柳将是经历了多少的艰难险苦才会变化如此巨大。
“这三人虽性格迥异但都是胸怀坦荡有勇有谋的良才。如今这三人认可了你,也就会来到你的麾下,成为你的助力。”
吴淮忍不住了,父亲这种像是托孤的语气让他惴惴不安。于是他追问:“父亲,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危险的事情?”
吴将军摸了摸他的头,说:“淮儿长大了。”画风又一转:“如今这世道将乱,像我们这种家族,自然应该做好准备。淮儿聪慧,我也不过是将这一切提前了些,不必担忧。”
吴淮还是相信父亲,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贴己话。天色昏暗的时候,吴将军离开了恢复了原样的庭院。
也在此时,三个喝酒的人也结束了对话。
李无真又喝醉了。
他嘟嘟囔囔着柳旭臭不要脸,听到别人夸自己就找不到北。
对于这些话,柳旭是毫不在乎的。他不和没有欣赏水平的人说话。
万济作为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位,一会儿给小的打着圆场,一会儿拦住大的动手动脚。
一看效果,那边在“哼!”,这边在嚷嚷。
万济双眼麻木,只觉得前途迷茫。
柳旭看了看天,将酒杯里剩的酒水一饮而尽,转身就要走。
万济叫住了他,叮嘱他回去要喝了醒酒汤再睡。
柳旭当下没说什么,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万旭,说:“他是天生将才,但绝对不是纯良之辈。哪怕他的年龄尚小,心智也不容小觑。”
“你我以后都是他的门下,以你的智慧,我不担忧你看不出来。就是你怀里那个,已经和他处了太久,我怕他看不破。”
“高官利禄,也得有命享才行。”
说完也不管剩下的人什么回应,快步离开了。
万济听着他的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怀里的人突然开始乱动找酒,又是一片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