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谈话结束后,吴淮想着吴将军说的话,心中不停地琢磨着。
这之后的一个月,他和付军师见了不少面。吴淮旁敲侧击地询问柳旭的事,但每每提及,付军师都是左顾而言他的状态,神色阴沉。
吴淮不敢深问,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
也许是他问得多了,付军师严肃地告诫他离柳旭远一些,莫要学旁门左道。
吴淮当下答应了,心里却一阵阵发虚。
看来师傅并不知道柳旭和我的关系,父亲属实是坑我。
吴淮不知道怎么和师父说这件事,也只能先隐瞒着,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三位叔叔也没闲着。他们现在已经把自己作为吴淮的门客自居,自然要好好培养吴淮。
所以这一个月里,吴淮真的是忙得脱不开身。
李无真自己自己亲手做了一把弓给他,弓体呈亮红色,弓形流畅优美,吴淮给它取了一个名叫红鸾。
他还给了他一本强身健体的册子,上面是他这些年来自己锻炼的步骤和总结。李无真叮嘱他要勤加锻炼,争取在一年里拿起这把弓。
弓,极重。
吴淮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不能移动他寸豪,每日只能看着它解解馋。
不过吴淮的庭院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拿来当做他的靶场。只可惜等着院子修建好又被柳旭暗戳戳布了好几个坑,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侦查能力。
训练了一个月吴淮已经能一次性整洁地出门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动作不雅观罢了。
除了这两人以外,自然还有万济。不过万济会想着吴淮的心性和天分,并没有将自己最擅长的刀计教给他。只是给了他一本详细记载了天下武器的册子让他记住,另外亲自教给吴淮控制身体的方法。
每天晚上吴淮都会去到万济的院子里,现在那里伫立了许许多多的桩子,比吴淮比试时用得更细更密。
吴淮就在那上面不断地翻转跳跃锻炼着俗家的功法。
万济说,吴淮在上面的身姿得像蝴蝶一样才能进入下一关。
除了这些,付军师时不时还要布置功课抽查考校。
四人叠加,吴淮每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吴小公子的刻苦努力。
但效果也是显著的,吴淮现在和一个月以前已经大为不同。
吴将军和云母中途都来看了不少次,有时会和他聊上两句,有时只是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一个月来边塞的战役陆陆续续地增多了,兵力也变多了,伤员也多了些。
军营里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气味。
但这和闭关苦练的吴淮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吴淮也只能趁着每天吃饭的时候和侍卫聊上寥寥几语,或者是和他师傅在一起的时候论一论这次战役用的策略。
两年过去,吴淮十二岁,终于能堂堂正正地打赢军中的人。
当年春,吴将军回了一趟京城。
返回的时候,吴将军带回了一道圣旨,册封吴淮为少将军,正式给了吴淮一个身份。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有了这封召令,吴淮就能正式上战场积累经验和军功。
当晚的宴席上,只有吴将军的眉宇间带着忧愁和不舍。
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有任何人看出来。
酒至酣处,桌上的众人开始互相打趣。
吴淮在众人的起哄下也酩了两口。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灌进肚皮,脸色瞬间变得嫣红。
实在顾不得仪态,吴淮剧烈地咳嗽起来。
酒桌上众人哄然大笑。
吴淮没想到他们好饮的酒竟然是这般的霸道,出了糗态,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吴将军看着他们互相打趣,及时将吴淮带离了现场。
他们进了里屋,将嘈杂隔离在外。
“淮儿,做的很不错。”吴将军自豪的说出这句话,拿出了三封信件,说:“爹地这次回京城给你讨封,临走的时候凤家、傅家和金家的公子让我给你带了信,现在给你。”
吴淮听着有友人来的信件,脑袋都清明了几分。眼睛亮晶晶地,从父亲手里接过。
吴淮已经很少收到来自他们的信件了。明明说好了要互相往来信件,结果只有自己在刚走的三个月里信件往来比较频繁,后面就越来越少。
尤其是在吴淮特训的这两年,更是少到了一年一封。
吴淮送出去的信少有回复,久而久之,他也不再频繁地写信了。心里是难受的,但是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训练来挤走自己的难过。
他倒是要看看,这次他们在信里说些什么。
吴将军看着在酒精的作用下格外袒露自己的孩子,也放弃了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只叮嘱他要早点歇息便离开了。
走出门看着歪七扭八喝得酩酊大醉的众人,脸上浮现无奈的神色。
他招来下属,叮嘱他们将喝醉的人带回去,就离开了。
室内的吴淮看着三封信件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志远给他写的。
“常庸亲启……近些日子和你联络的少了些,但你先别生气。我现在在和家里面的人(专指我家老头儿)斗智斗勇,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财务大权,开始做生意了!等你从边塞回来,我就用我赚的钱请你玩遍京城,这算是赔礼哈……对了对了,我现在没和金焕(就是我爹捡回来的那个傻子,前一些日子清醒了一瞬就说了这么个名字)斗了,也在看一些巫蛊之术,行止和颂音都在帮我,你不要在杀敌的时候分心啊!活着回来。”
吴淮十分欣慰,傻志远终于长脑子了。
先前志远就在信里提及家中长辈和这个傻子的异样,可是让大夫明里暗里看了都瞧不出有什么问题。志远在另外两人口中知晓了巫蛊之术后,一边防备着金焕一边找证据。
看信里的内容也听取了自己的建议,没在明面上针对金焕了,还从他父亲手里拿了实权。
接下来吴淮顺着打开了凤红菱的信。脸上的笑意一僵。
“常庸亲启:你小子是不是等这封信很久了哈哈哈哈,其实这些日子是我故意不给你送信的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抛弃你了,你不会哭鼻子了吧。”
凤红菱。
吴淮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面无表情地往下看。
“志远本来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但是害怕吴将军责怪,就一个都没拿。真是个胆小鬼。他们家现在情况挺复杂的,志远天天在我们面前吐口水,真的烦死了。对了,我和行止都准备去考科举了,你等着有两位高中的朋友吧!……”
“差点忘了,我爹已经对我大哥失望了,因为他科举又没中。他说:’身为我的儿子你怎会蠢笨到此!’哈哈哈,现在我哥他做了一个小官,看他怎么得瑟。”
吴淮都能想象到凤大人说这话的语气,默默为凤大公子悲哀。
最后是行止的。
“常庸亲启:许久未曾来信,很是挂念。作为开国以来最为年幼的少将军的朋友,我十分为你骄傲。你也不必挂念我们。颂音性子跳脱,但重视凤大人的话,如今正埋在书海里准备科举。志远已经找到了和金老板和平共处的方法,现在也能自己做生意,少有矛盾。至于金家的问题,我和颂音都派人盯着,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我也在准备科举,不出意外,应当会如计划走上仕途。”
“朝中很是太平,如同风雨将临。战事不停,恐外敌又有计谋。姜国与我们毗邻,多有争纷,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加之有巫蛊之术,实在是心腹大患。你身处边塞,又有官职在身,祸至难避,切记要谨慎小心。”
吴淮心里滋生出一股暖意。三人里面,只有行止心思最细腻,最为稳重。
他心里一片感怀,簌簌下笔,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满意地放下笔去冲凉,和衣睡了。
第二天醒来,吴淮揉着脑袋看着满桌的肺腑之言,陷入了沉默。
他以极快的手速将纸聚拢,目光反复在烛火和纸张上跳动。
算了。
他叹息一声,将纸张塞进了一个信封里,放在专门放信的盒子里。
想了想,重新拿起信纸,开始写着回信。一个时辰过去,信已经写好了。
吴淮看着外面的天色,叫来侍卫,把信交给他。
过不了多久,这三封信会被送到他们手里。
吴淮轻车熟路地出了院子。两年过去,三人的训练项目越来越刁钻,但更令人惊异的是吴淮的成长速度。
再刁钻的题目也不会把他弄得像以前那样的狼狈了。
吴淮准备先去军营拜见师傅。
刚走到营帐外,就听见里面剧烈地争吵声。
吴淮狐疑地靠近,听得更清楚了些。
“我不同意!”付军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根本就不叫计划,你这就是去送死!”
又有一些打圆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付军师的声音被遮掩着低了下去。
“我们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时间不多了付荀。”
这是父亲的声音。
吴淮拧紧了眉头。父亲一定有事瞒着我,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师傅这么反对?
付军师又提高了声音,“按照这个计划,你是让着无数的将士跟着你去送死。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吴淮走了进去。他以前进军营无需通报,现在有了少将军的名头,更是无需再通传。
里面的人因为吴淮的到来安静了一瞬。
“父亲,师傅,胡将军……”吴淮一一行了礼,又问:“刚才你们在争论什么?”
见没人说话,他神色严肃,继续说:“我现在是少将军,官职仅次于现在的各位。若是议论战事,我应当有参与的资格。”
还是吴将军开了口,他面上有些疲惫,说:“常庸,这次我们在争讨的,是全力进军姜国的对策。”
“姜国出了两名将领,是右丞相的一双子女,钟山麓和钟山樾,天资出众。”
“他们被姜国皇帝命以重任,如今统帅三军,势要击破我们的防御。”
“小队去试探他们的虚实,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陛下大怒,要我们攻破姜国。”
付军师丑陋的脸挤出了冷笑,“另外一边的守将木无尘联系了我们,要我们配合他们用济。”
他第一次不顾儒生的形象,忒了一声,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计划,就是让我们这边的人做马前卒去送死,他们那边的人留在后面捡现成的,想军功想疯了吧!”
吴淮皱了皱眉,他听说过许多关于木无尘的事迹,以他的为人,实在不像是贪慕军功之辈。于是他问:“木将军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呢?”
“我来说吧。”吴将军示意付军师冷静,平和地说:“木无尘那边需要我们的人佯装被降,姜国一定不会杀了他们,而是用计谋策反他们,以此来获得开战的原由。”
“在这期间,我军需要不断大规模出战来牵制姜国那边的将领,给木无尘的军队营造出混入敌营的机会。”
“木无尘掌握了一门改变自己容貌的方子,足以瞒天过海。”
“最后我们用解救人质的理由开战,也算师出有名。里应外合,用不了多久,就拿拿下姜国。”
胡将军顺了顺他大大的胡子,愁苦地说:“这个方子也是可行的,就是有关键的两点不敢确定。”
“一嘛,就是那个人质的人选。既要有策反的价值又要有实力,心性也要比常人坚韧。最好能有一定机会接触到机密,一旦策反就能给姜国绝佳的理由那种。”
“二嘛,木将军说他有改变相貌的方子。可这方子从哪来的他却不肯告知,实在是让人难以安心。”
“方子我知道来自哪里,是绝对有效且安全的。”吴将军淡淡地补充。
吴淮思索了一会儿,问吴将军:“将军,听闻姜国有巫蛊之术,不知是否属实?”
吴将军说不必惧怕此物,朝中已有解决的方法,陛下已经交给了他。
吴淮观察了周边的人,几乎都是各执一词。
表面上看,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风险太大了,那究竟是什么让父亲决定这样呢?”
最终,吴将军将比事定了下来。付军师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营帐。
吴淮盯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