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带着三人进了屋,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除了墙上挂着常用的农具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你们坐吧,粥快好了我去瞧瞧,我再后院拾一把鸡蛋,给你们做个菠菜炒鸡蛋。”

说完老妇人离开了,只剩小男孩自己面对三个陌生人,小男孩有些害羞,一直在砸吧手指头。

李扶舟主动上前搭话。

“小朋友,你多大啦?你父母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多大,我不知道我爹妈,我是被阿婆养大的。”

“对不起啊,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李扶舟满是歉意的说道。

小男孩倒是不以为意,继续砸吧手指头。

嵬名洪也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肉干,拿到小男孩面前。

“给你。”

小男孩看到肉干两眼放光,一把夺了过去,向院子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阿婆!阿婆!我们有肉吃啦!”

嵬名洪也看着院外的小男孩,脸上浮起笑意,似乎想起了哪段美好的回忆。

不一会,饭已上桌。

一碟菠菜炒鸡蛋,一碟凉拌菠菜,一碟腌萝卜,一碟腌鱼干,几碗黄米粥,这日子着实清苦。

老妇人一边递筷子一边说道。

“三位莫要嫌弃,我们平日粗茶淡饭惯了,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

“不嫌弃,不嫌弃,已经很好了,总比我们在路上饿肚子强。”李扶舟回答道。

饭毕,三人和老妇人闲话家常。

“老人家,您原来说村子里的人,十年前都死光了,是怎么回事?”李扶舟问道

老妇人低头舔完碗底最后一粒米,用袖子擦擦嘴,抬头扫视了他们三人一番后,开口说道。

“也罢,你们二位衣着打扮一看就非中原人,这位娘子年纪尚小,你们不知道倒也正常。”

老妇人起身收拾碗筷,李扶舟也想帮忙,老妇人摆摆手并不用她。

她夹起碟中一根腌萝卜,目光紧紧盯住,开口道:“十多年前……”

原来十多年前,临安城这附近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地里的庄稼蔬菜全都旱死了。老百姓饿的连树皮都啃光了,还有吃观音土涨死的,甚至还有人手足相烹,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那朝廷不给赈灾吗,就看着百姓等死吗?”李扶舟问道。

“给,怎么不给,刚开始是天天施粥,后来呀,变成三天一施粥,再后来变成七天,十二天,半个月,一个月。”

“这一个月,人不早就饿死了吗?后来呢?”追鹰问道。

“呵呵,再后来就没有啦。”老妇人说到这里有些疯癫的发出笑声。

“那朝廷给的赈灾银两呢?”嵬名洪也问道。

“不知道啊,不知道,就听说临安城湖边拔地而起了两座大佛塔,说是只要我们百姓虔诚叩拜,必能天降甘露,保众生平安。”

追鹰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这种鬼话亏他们能说得出口!”

老妇人继续开口说道。

“或许佛祖听到了老百姓的祈求,有一天,来了一队人马,他们见野三村的人可怜,便从他们带的粮食里分出一些给了我们,我们用这些粮食熬了粥,分给全村人,算是保下了一条性命。”

“后来呢,再后来呢?”追鹰急切的追问道。

“后来啊,天降一场大雨,老百姓慢慢好了起来,这队人马本来是要离开的,但村里的百姓为了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让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队人马为了救百姓所剩的粮食也不多,只能留下。”

李扶舟疑惑的问道:“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是哪国的军队或客商吗?”

“他们自称不簪军,来自前朝,他们无论男女皆不束发。他们的主帅是位女子,常在女子身边的是他的夫君,儿子,还有一对侍从。”

“叫不簪军是因为他们都不束发吗?”追鹰挠挠头问道。

“他们既称来自前唐,自然是…”嵬名洪也说道。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李扶舟接过话来。

嵬名洪也满是赞赏的看向李扶舟。

李扶舟联想起唐朝的诗词,只有杜牧的这首诗能解释的通,但这是首亡国诗,难道他们是…,这三个字她有些不敢开口,毕竟这是在封建王朝。

“这位小娘子当真冰雪聪明啊,不错他们是前朝的起义军,妄图颠覆这大宋朝廷,这支队伍里呀,甚至还有金人。”

老妇人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村子里的人死和这些有关系吗?”追鹰问道。

老妇人收拾完碗筷,用一块破抹布开始擦桌面。

“再后来啊,朝廷见旱灾过去了,官府说是因为那两座佛塔显灵了,要酬谢佛祖为佛祖镀金身,要让这些受灾的百姓出钱供奉。”

“竟如此荒唐,他们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追鹰双手狠狠锤向桌面,本就老破的桌腿开始晃动,老妇人伸手摸了摸桌腿,狠狠瞪了追鹰一眼。

“村中男子多不满官府的做法,一气之下便加入了不簪军,想谋条生路,说不定还能建立一番功业。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出兵讨伐。”

“结果如何?”

“自然是被镇压,主帅和她的夫君,还有一位女侍从都被砍头,村里的人都被杀光了,他们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后来听说主帅的儿子带领剩下的人逃走,不知道所踪。”

“不是一对仆人吗,那男侍从呢?”李扶舟问道。

“听说带着他女儿逃走了。”

说罢,老妇人拿起碗筷水桶向院子走去准备洗刷,刚刚说的这一切好似都和她无关。

三人一阵沉默,屋子里只有小男孩啃肉干的声音。

“小朋友,你知道阿婆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李扶舟问道。

“阿婆说她在跑到山上的乱葬岗里躺了三天三夜,直到看见村里没有火光才敢回来。”

“那你呢?你是这个村的吗?”

“我听阿婆说,我是阿婆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在山洞里捡到的,就给我起名,叫洞儿。”

“洞儿,快来帮我打水。”老妇人向洞儿喊道。

洞儿一股脑把手里的肉干全塞进嘴里,欢天喜地的跑向院子。

三人无话,时间马上到了晚上,晚饭依旧是米粥和素菜,李扶舟着实没什么胃口,简单喝了几口粥,就撤下饭桌。

饭罢,老妇人带着李扶舟来到睡觉的卧室,说是卧室也就比柴房好那么一点,只是一张有些摇摇欲坠的小床,上面的床铺也是半旧不新,好歹午后晾晒过,也算干净。

“小娘子,你就在这安寝吧,另外两位我带他们去外厢房,你只管在此好好休息吧。”老妇人说道。

“麻烦老人家了。”说着她拔下了头上的一支银钗,塞到老妇人手中,老妇人倒是没有拒绝,放进贴身的衣兜。

“他们两位中可有你的夫君?”老妇人语出惊人。

李扶舟大惊失色,赶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只是恰巧结伴而行,朋友,朋友而已。”

老妇人倒是不再多言,嘴角带着笑意,便推门离开。

李扶舟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看别人穿越都是吃香喝辣,游山玩水,好不畅快。但自己穿越来不是夫君被砍头,就是被人追杀,还要跋山涉水去往历史上都只是寥寥几笔的西夏。自己还在江元干墓前发过誓,要还他一个清白,还有那个什么不死药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傀儡,即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迫不得已的被人推着向前走。想着想着,李扶舟便沉沉睡去。

一个似人非人,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推开门,正望着熟睡中的她,那个东西一步步试探一步步靠近,下一秒就要压到她的身上。

李扶舟慌乱的从睡梦中睁眼,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被子早已经掉在地上。她起身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原来是一场梦。

她想起白天老妇人说的事,又想起这是个无人村,不禁有些害怕,枯坐半个时辰仍然没有睡意。

她鼓足勇气,推开他二人的房门,追鹰反应迅速,一个鲤鱼打挺抽刀将刀尖抵在她的脖颈。

“什么人!”追鹰问道。

“别动手!是我,是我!”

嵬名洪也吹燃了火折子,看清了李扶舟的脸。

追鹰收回刀刃,插入刀鞘。

“怎么?有事?”嵬名洪也半眯着眼问道。

“没,没事,我就是害怕…”

追鹰去了她的房间,她睡在了追鹰的地铺,嵬名洪也依旧睡在床上。

李扶舟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毕竟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虽然她本质上是个现代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毕竟还是在这个封建时代,总感觉还是不妥,但是出于本能的恐惧还是打败了她的羞耻心。

“怎么,还是睡不着吗?”嵬名洪也的声音略带沙哑。

“嗯,我在想白天阿婆说的事,为什么不簪军里会有金人?”

“女主帅的儿子带领剩下的人会逃到哪里呢?你说这些事情,会不会和江元干的事情有关联呢?”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江元干的案子。

“我在大夏国的时候和金人交过手,金人狡诈诡谲,巧言令色,降而复叛,叛而复降。”

“我猜是金朝想借助这股势力,给南朝造成内部分裂,金朝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你们西夏呢?你们怎么看我们大宋的?”

“哼,除了蒙古人之外,我们大夏国从未把南朝,金朝放在眼里过。”嵬名洪也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负和傲慢。

李扶舟脑海中浮现起一句话,小声说道。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阻碍,傲慢才是。”

嵬名洪也听到了她的窃窃私语。

“你说什么?”他问道。

“额,我,我说我饿了,晚饭只喝了几口粥,现在好饿。”她答道。

房间内一阵寂静……

李扶舟闭上眼睛,准备正入睡。

突然,一股灼热的鼻息喷薄在脸上,睁眼一看,是嵬名洪也的脸映在面前。他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撑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紧贴,他的双唇就差一点就要碰上。李扶舟瞬间脸涨的通红,开口问道。

“你,你要做什么?虽然你长得帅,但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嵬名洪也冷哼一声,把距离拉的更近,李扶舟皱起眉头紧闭双眼,内心有一丝紧张更有一丝期待。

片刻,李扶舟睁开双眼,没有发生她所预期的事情。

她转头一看,枕边放了两张蒸饼,嵬名洪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不是饿了么,给你两张饼,你闭眼做什么?”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声音里也满是捉弄。

李扶舟哑口无言,转过身背对他,狠狠咬一口蒸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