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萧子章。

萧子章还是老样子,一身文弱的打扮,一头墨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他是那种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过于柔弱的男人,削瘦的身型毫无压迫感。可现在崔凌云却觉得眼前的人高大了许久,甚至有些深不可测。

一支训练有素的千人部队,比起李既戚雪诃这等拥兵数万的将军,并不算多,可是对于北齐都城来说,这个距离足够了。

京郊大营在五十里之外,城中禁军加上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能打的也没有两千。

一支千人军队,若是奇袭京城,占领皇宫也未可知。

萧子章,竟在北齐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了这样一支军队?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子章吗?

“有这样一支精兵,至少可以让我们安然逃离京城,甚至一路到南楚去也未可知。日后北齐无论发生什么,我们至少在乱世中都有自保的能力。”萧子章轻声说道。

崔凌云怔忪地看了萧子章一眼:“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人马你又是如何征召的?”

萧子章有些意外地看了崔凌云一眼,这向来不谙世事的小妻子,竟一下子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马是戚家给的,人是李既招的。李既出征边关之前,在我这儿留下了两个他的心腹爱将,如今正是此二人在训练这要塞里的士兵。李既不信皇上,也不信皇后,我们的联盟可能比其他人想象的要远得多。”萧子章委婉地说道,“同样,我也答应李既,若有一日皇后若在朝中作梗,断他粮草或逼其出征,我也会竭尽全力,救他撤兵回到京城。”

这自然是一些表面上的说辞。

说白了,萧子章和李既的联盟已完全可以让边关的将士调转马头,锋镝直指京城。

“你……你是谁……”刹那间,崔凌云有些心寒地后退了一步,她面色苍白,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萧子章的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别乱想,我不会做什么的。”

崔凌云盯着萧子章,想从他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却什么也看不透。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萧子章吗?”崔凌云不傻,一个没有野心,没有能力的质子,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个危险的疯子。

刹那间崔凌云这样想。

“我只是想自保。”萧子章苦涩地伸手,想拉住崔凌云,却被她警惕地躲开了。

“我觉得我好像从未看透过你。”崔凌云安然地说道。

萧子章张了张嘴,眼底有些许的哀伤:“凌云,我承认,有些事我并没有完全告诉你,可今日我便是来与你摊牌的。如今戚家与我们的生意被翻了出来,今日你会被大理寺带走,明日我怕又有什么事要连我一起关进去,到时候我怕我护不住你。所以今天我带你来这里。”

崔凌云喃喃道:“只是这样吗?”

“将来若有一日,我保护不了你,你可来这里,此处哪怕只余下一兵一卒,也会拼死护你周全。”萧子章一边说,一边伸手拉过崔凌云的手,他把她按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保障。”

这之后崔凌云几乎是迷迷糊糊回到庄子上的,后山的一切似乎都被掩盖在一片连绵不绝的森林之中,远远地看不出任何痕迹。

此后,萧子章又将庄务核查了一遍,手把手地教着崔凌云先学了些皮毛。

“这些事日后都要你来帮忙打理。”萧子章叮嘱道。

崔凌云终于从早上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了一点,她摇摇头:“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这可是牵扯到一千多人的饭碗,她哪里懂这些。

萧子章却只笑了笑,不再多说。

此后数日,崔凌云不时地被萧子章提点两句,起先那些埋在心里的疑惑,又被萧子章坦然的态度软化,便是他当真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可他对她可是全无保留的啊。

想到这,崔凌云又忍不住在心里犯傻。

青岩庄的事务很快填补了崔凌云铺子被关掉的空闲,她似乎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整日里研究不完的账本。那千余人的私兵,需要吃饭,需要武器,需要药品和物资,钱烧得飞快,整个世子府所有的钱,似乎都被拿去贴补这无底洞了。

所以造反果然也是个烧钱的活儿。

而就在此时,一个新消息渐渐在京城里流传开来。

戚雪诃要回京城了,此次回京并非小住,而是要成婚,皇帝体谅戚家为国牺牲,特许戚雪诃入朝中任兵部侍郎,婚后也不必再回南境了。

此事一出,全京城议论纷纷。

一是戚雪诃的夫婿到底是谁,二则,戚雪诃到兵部任职,明着是升了,实际上却也算是间接被削了兵权。

“皇帝不信我戚家,只因我们想法子赚点钱,给士兵们发军饷!哈!卸我的职,逼我成婚,这与残害忠良有什么差别!”戚雪诃饮尽坛中最后一滴酒,把酒坛狠狠砸在地上,醉醺醺道。

崔凌云踏入戚家时,便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蹙了蹙眉,绕过满地狼藉的碎瓷片,转身关上大门。

“便是在家里,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的。”

戚雪诃喝的酒气熏熏,见是崔凌云冷笑道:“我说的哪一个字不对?我戚家三代人,都埋在战场上!埋在这北齐的江山里!可是他崔家!待我们,有一丝一毫的诚意吗?”

崔凌云听着戚雪诃字字泣血的咆哮,一时愣住了,她未料到,戚雪诃心中竟有如此多的不忿。

“你……别这样……”她轻声说道。

戚雪诃坐回椅子上,伸手捂住双眼,许久才哽咽道:“我二哥月初时吐了血,大夫说他只怕活不过今年了。”

崔凌云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戚雪诃的二哥已经是戚家她这一代仅存的男丁了,听闻年少时也是英气勃勃少年郎,后来在战场上中了毒箭,自此缠绵病榻,撑到现在,只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他当年是为沈家四郎受那毒箭,你知道皇上要为我赐婚的对象是谁吗?”戚雪诃冷声道。

“不会……不会……”崔凌云喃喃道。

“对,正是他,沈四郎!”戚雪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传闻三年前,南楚与北齐在南境小范围摩擦,沈家为了给子侄们混军功,便派沈四郎入军营历练。没想到这沈四郎贪功冒进,中了敌人圈套,到头来还是戚雪诃的二哥拼死才救回来,戚家二郎也因此身受重伤。

如今戚雪诃二哥眼看不治,皇上却要把戚雪诃嫁给罪魁祸首,她心中的痛如何能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