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章听崔凌云这般说,一时失笑,“你整日里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他迟疑片刻,才慢慢道,“只是北齐与南楚开战,只怕我在其中,身份微妙,一不小心若是被祭旗,阵前问斩也未可知,总要为你早做打算。”
崔凌云气道;“这还不是交代后事?你如今好歹也算北齐的女婿,况且还有皇后,总不会如此。”
“我自然是想活命的,这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见崔凌云脸色难看,萧子章忙说道。
自那日起,崔凌云又忙碌了起来,她那南北货铺子的销路才刚刚打通,有些紧俏的货品销路极好,但想到萧子章所说的局势,她还是把其中几样从最近一次的进货中勾掉了。
掌柜的看在眼里,十分心痛道:“东家,这可都是咱们最赚钱的买卖,这总共才跑了两趟就能赚得三千两呢。”
“朝中风声鹤唳,赚钱事小,保命事大,我不能拖累世子。”崔凌云蹙眉道,“若当真无事了,以后再开就是。”
想到这些,崔凌云又忍不住给戚雪诃寄了一封信去,信中并无太多信息,但却也委婉提醒她注意京中之事。
她心中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不过半个月,那日一早,掌柜的便慌慌张张来寻崔凌云,言说他们的铺子被朝廷的禁军给封了,说是有人举报,他们通敌叛国。
紧接着,便有禁军带人到了世子府,只说请世子妃前去问话。彼时,崔凌云尚在家中算账,她沉着地起身,只道:“既如此,还请大人稍候片刻,待我换身衣裳,便来。”
她捋了一把额角碎发,言笑晏晏的模样,十分从容。领头的乃是大理寺卿陈寻,他笑呵呵道:“世子妃年纪轻轻,倒是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实在叫下官佩服佩服。”
崔凌云冷笑一声,慢慢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淑妃娘娘的表弟,若算起亲来,还是三皇子的舅舅,但大齐也是有法度的,既是依法办事,我又怕什么呢?”
淑妃既然能知道皇后与吐如郃私联之事,可见太子府中定有三皇子党的耳目,这南北货铺子的事,只怕也有三皇子的手笔在里面。
好在萧子章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着手让崔凌云布置,崔凌云不怕查,反而怕他们不知。
她施然回到内室,换上一身华服,又命梅香把之前烧账本的灰烬处理干净,这才昂首挺胸,从家中走出,径直出门。
此时,得到消息的萧子章刚刚归家,二人在世子府门前见了面。
萧子章眉头微微蹙着,瞧大理寺卿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难得的目光阴冷,他走到崔凌云面前,伸手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轻声道,“若是问你一些你不知道的,尽管叫他们来找我。荣王郡主,金枝玉叶,你素来养尊处优,在何处都不必委屈了自己,知道什么告诉他们便是,便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就是。”
崔凌云点点头,朝萧子章露出一个笑意来,“你放心,没什么事,我去去就回。”
“好了,圣上的旨意,下官也耽误不得,还请太子妃见谅,先随下官去这一趟。”
大理寺距离世子府并不远,崔凌云被一辆马车接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到底是皇亲国戚,陈寻对崔凌云还算客气,入了大理寺,也是坐着审问的。
大理寺正堂,宽阔的桌案后面,是一扇精铁雕刻的屏风,上面是龙生九子之一的狻猊,雕工栩栩如生,野兽目光灼灼,仿佛随时都能咆哮而出。
陈寻拿出一张契书,乃是当初崔凌云买下东市那家南北货铺子时留下的,上面有崔凌云签字画押的印记。
“世子妃,这上面的字可是你签的?印可是你的印?”
崔凌云装模作样定睛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我。”
“也就是说,那家铺子的东家正是你?”
“是我。”崔凌云点头道,“我成亲之后,便从嫁妆里拿了一些银两出来,买下这铺子?怎么,这也犯法?”
陈寻冷笑一声:“世子妃,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铺子里卖的货是如何来的?戚家人又在这生意里占几成?戚雪诃既能从南楚地界走私盐铁到北齐,她的路引又是如何办的?没有南楚当地的官员配合,你的这些东西如何能顺顺利利运到我大齐来?”
崔凌云沉默片刻才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铺子自我买下之前,经营的便是南北货。掌柜的本就是一半南楚人,早就打通了南楚那边的商路,只是咱们大齐这边,少了些门路。自我成了这铺子的东家,自然不在话下。我们的生意戚家确也帮忙开了路引,但仅此而已。”
这是萧子章和崔凌云早先商量过的,戚家身份微妙,参与走私与他们这些没有实权的人,可全然不是一回事。
是以,与其把戚家一起拖下水,倒不如世子府将事情一力承担了。
“世子妃,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就能把戚家撇清了吗?”陈寻阴阴笑道,“戚雪诃与你交情泛泛,你们二人也无旧日情谊,你如此替她遮掩,又是为何?说,是不是萧子章也参与其中,与戚家里应外合,勾结南楚!”
陈寻声音又尖又厉,崔凌云不说话了,她笑了笑,看向陈寻,慢慢道:“陈大人啊陈大人,我不过说几句实话,你倒是引申出如此多的意思?往大了说,你若要给戚家扣个通敌卖国的帽子,就算没个证据确凿,至少也得有些辅证吧?空口白牙便想收拾战功赫赫的戚家,你倒是不怕戚雪诃提着枪进来,把你捅个对穿?”
“崔凌云,你不必嘴硬,进了大理寺,我有的是法子要你生不如死?”陈寻冷笑道。
崔凌云挑眉:“你要对我用刑?”
陈寻只阴笑不说话。
“那我都招了便是。”崔凌云淡淡道,“是啊,萧子章与戚家早有联络,只待时机成熟,便要里应外合,北上伐齐。”
陈寻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崔凌云,他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招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你什么意思……”
崔凌云觉得陈寻这人实在蠢得可笑,她笑道,“陈大人不就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吗?供词可都写完了,还不拿上来,我画了押,你们也好早日交差。”
陈寻一时不明所以,竟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屏风。
屏风后面,皇上崔宏、太子崔贺竹、三皇子崔贺之都在,三人面色微妙。
崔贺竹凑到崔宏耳边,小声说道:“父皇,眼下毫无证据,总不能崔凌云说什么算什么?到底也是荣王的嫡女,咱们大齐正经的郡主,传出去不好听啊。”
崔宏面色难看地瞪了崔贺之一眼道:“小丫头牙尖嘴利,关上三天,杀杀气焰,便放回府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