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董平、李丰几个人的抱怨,刘预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刘预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
“这两天我做过一个噩梦,我们这些人被官军抓做了俘虏,下场就像那年在黄县东市,长广山十三大盗一样,被人砍下脑袋,插在旗杆上示众呢。”
刘预的话音虽轻,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如钟鸣在耳。
众人一阵沉默,刘预也不说话,就这样继续在每一个人脸上一一看过。
“俺不怕,死有啥可怕的!再说了,跟着四郎兄长,俺们怎么会败。”
首先说话的是田金,他是个只有十六岁的矮壮少年,世代是惤县城里的屠户,从小就混迹樗蒲博戏的档口,之前在赌博中与刘预不打不相识,年纪虽小,但却是豪爽的性子。
“就是,就是,俺也不怕死。”
“自打跟着四郎兄弟,天天喝酒吃肉,还睡了好多小娘,就算死了又算啥。”
听了年龄最小的田金的话,有几个人纷纷嚷嚷起来。
刘预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候坐在刘预身边的董平,看了看刘预的脸色,慢慢的说道。
“前年,长广山十三盗在黄县东市被斩首,我与四郎夜行百里,去看热闹。”
董平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道。
“当时我本想着杀人如麻、赫赫有名的十三盗,虽然被郡兵给捉了,也应当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就算被砍头也应该口中痛骂狗官,痛痛快快的赴死。”
“哪里想到,就在刑场上,十三个人要么喊着冤枉,相互攀咬推卸罪责,要么痛哭流涕,还有人吓的屎尿俱泄。”
在场的众人当中,除了亲眼见过此事的刘预和董平,其余的人对于当年十三盗的都只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
“那时候,我就知道要做到不怕死三个字太难了。”
“四郎,你说,要是咱们真的打了败仗,兄弟们还有没有退路?”
董平一番话说完,刘预心想,还是这个比邻而居的发小了解自己。
“要是哪一天,我们像何忠兄长一样死了还算好的,还有其他的兄弟收殓,照顾妻儿老小。”
刘预看了一眼董平,然后继续说道。
“怕就怕,要是哪一天惤公被朝廷兵马打败了,我们就算跟着死了,恐怕还要连累家中的妻儿老小。”
刘预其实知道,自己说什么连累妻儿老小,恐怕在场的大多数人不太在意,这七八个人中大部分都是脾性光棍的游侠和赌徒。
这么说只不过想提醒众人,大家都是有落败被砍脑袋的可能性的。
“不会吧,咱们一路杀来,这州郡兵马都跟土鸡瓦狗一般,一个冲锋就打垮了。”李丰有些不要相信。
“对啊,四郎,司马家的兵马这么弱,如今我们大军增加到了两三万,怎么会败呢。”
另外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我们这一个月遇到的都是州郡的士兵,这些兵都是世代的兵户,青州这地界已经好多年没有战事了,这些州郡兵基本都是天天给官府大族种地,名义上是兵,实际都是田里的农夫。”
刘预决定给众人好好的说道一番。
“我听说,如今天下的最强的兵马,除了洛阳的中军,还有并州匈奴兵,雍凉兵,冀州兵,还有就是幽州都督的幽州突骑,这些兵马随便哪一个,都可以一个人打十个天天种田的青州世兵。”
“如今惤公想一路西进,想着攻占临淄城后割据青州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根本就没有想过,离着青州最近的幽州突骑十天就能杀到青州,根本就没有人想过到时候怎么办?”
“就算幽州突骑杀来,他们也不过一个脑袋两只手,俺们也不一定打不过啊。”赵昆说道,他觉的幽州突骑未必有那么强。
“咱们兄弟几个都是武艺高强,但是大家也都是上过战场的了,也都知道几千上万人的混战中,凭咱们几个又有几分作用呢。再看看惤公分给我们的这几百兵卒,你们都应该知道他们的水平基本和青州世兵差不了多少的。”
刘伯根的东莱军除了各个头目的心腹亲兵有战斗力,其他大多数都是流民、地痞和强盗,这些人跟在后面打顺风仗的时候还可以涨涨声势扩大战果。
但是碰到硬茬子的时候,基本还是只能指望东莱军大大小小的头目的心腹亲兵去突击敌阵。
众人也都知道手下的大多数普通兵卒是什么水平,平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做过什么操练,在攻城对阵的时候必须他们这些军官头目,用刀剑威逼恐吓之下,才会磨磨蹭蹭的往前冲。
碰到稍微抵抗顽强的敌人,这些普通兵卒就会逃跑溃散,就需要刘预这样的将领身先士卒去打头阵。
但是攻入城寨,洗城的时候这些普通士兵却一个比一个凶悍,相互之间争抢钱财也是屡屡发生。
在刘预看来,东莱军的大部分根本就不是士兵,根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山贼,这一个月来势如破竹,除了刘伯根、王弥、刘预这些人的心腹亲兵还有些悍勇之外,大部分的原因全是靠西晋青州州郡兵同行的衬托。
历史上的刘伯根,就是在攻占临淄城后,被随后赶来的幽州突骑一战击溃,刘伯根也被当场斩杀,几万东莱叛军近乎全灭,只有千余残部跟随王弥从临淄城下跑出来。
今日在县衙厅堂里,刘预看出来了如今的东莱军大半兵力都是王弥招揽而来,想来历史上从临淄城下逃脱的千余东莱军,应该也都是王弥的军队。
至于刘预、董平这些人,恐怕唯一的命运就是跟着刘伯根丧命在临淄城下,可能被幽州的鲜卑突骑踩得连渣渣都找不到了。
所以,刘预必须早早的做打算,避免跟着刘伯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