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耽搁,等薛玉回到府中正是用晚饭的时刻。

她是妾室没有像沈凝李煦那样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能和大家一起共用庖屋。

她洗漱一番,外间已经有婆子提了食盒在摆放。

清一色的绿叶豆腐,外加一碗只见油水不见肉的汤。

金翘儿挽起袖子插着腰发作:“以往都是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今儿怎么连点肉丝都没有,三姨娘好歹也是咱们主子,仔细我告到夫人那去。”

那婆子赔笑着说道:“金翘儿姑娘,不是我们苛待三姨娘,而是如今府里要节俭,本来咱这按例每月有六百两银子采买,可今月开始一律减半,姑娘,你没当家不知外头的柴米油盐贵,你就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婆子的难处吧!”

早上姜芳如刚提了对策,后头立马就实施,速度倒是挺快。

她拿起箸子夹了一根青菜吃起来,这些跟前世比起来可是美味佳肴了。

她咽下青菜后,故作为难道:”府里这么多人厨上本就用量大,现在还减了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嬷嬷们也是难做人呀!”

一面说一面让金翘儿取了五两银子递给嬷嬷。

“这可使不得,老媪怎么能拿三姨娘的钱呢,”这嬷嬷虽面上这么说手已经接过这银钱揣进怀里。

“你们辛苦,这点钱给厨上的嬷嬷们打酒吃。”

说完,薛玉给自已舀了一碗汤细细喝着。

嬷嬷见状便说,“这汤凉了,我去给三姨娘重新打一碗。”

“有劳嬷嬷了,”薛玉笑着说。

不多时,这嬷嬷又提了一食盒过来,这次比方才的丰盛多了。

所谓御下不仅仅是立威关键在于恩威并施,像这种婆子不已结怨,给点甜头她就能记得你好,何乐而不为。

一转眼便到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

老夫人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只每月十五前去请安问礼,不用日日问候。

鹤寿堂内老夫人葛氏坐在上首,旁边围着一个女子,是李煦的妹妹李宛,下首则坐着沈凝和姜芳如。

薛玉行了礼便坐在一侧,老夫人身边的女使奉上了茶。

老太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光。

薛玉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自已,嫌她是个爬床上来上不得台面的粗野女子。

前世为了讨好她不惜日日端茶倒水,侍奉一侧,也没换来一个好脸色。

今世更不会逢迎李府的每个人。

她尝了一口茶,老夫人身边的女使最会看脸色,果然给她的还是陈年旧茶,一股子霉味。

“阿凝,听说你昨儿请了大夫,可是怎么了。”

老夫人一脸关心问候着。

“母亲,是我陈年旧疾发了,我这病是娘胎里带的,吃几剂药就没事,不过这几天得要麻烦三妹替我管家些时日。”

沈凝挂着笑看向薛玉说道。

薛玉点头:“姐姐放心,只是昨日我深知自已不足,还须得磨炼,既然姐姐有恙,那就请二姐多帮扶担待。”

想要自已置身事外把她拉下水,她可不干。

姜芳如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接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凝牵起笑容喝了一口茶。

老夫人早就听说李煦让薛玉跟在沈凝边上一起掌家。

原本不满,但现在听到薛玉并无托大之意,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上前传话说是大爷来了。

老夫人这才起身,说道:“用膳吧。”

早膳摆在前厅,众人跟在老夫人后头。

李煦见到老夫人欲要行礼,“母亲。”

老夫人忙上前阻止,“儿呀,不必行此大礼。”

说罢,众人便各自落座。

李家是国公府,膳食自然讲究。

每人面前一份七宝素粥,而李煦的则是一碗丝鸡面。

桌上又各自摆放了烧饼和一些素菜。

前世李煦最喜欢她的柔软细腰,为此她每餐少食,早饭就用一小碗素粥,饿的前胸贴后背。

天下美食这么多,今生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薛玉拿了一个烧饼咬了一口,一脸满足。

“这烧饼今天味儿怎么不一样,”李宛将嘴里面的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

“二娘子,怎么会,都是厨上刚刚现做的,”婆子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无故挑刺了。”

李宛重重放下箸子。

“老媪不是这个意思…二娘子请不要误会,”婆子那话里带了丝颤栗。

“二娘子,许是今日庖人做这烧饼火候欠佳了些,这烧饼味道就不一样了,”姜芳如笑着打圆场。

“我一个嫡女在说话,有你一个小妾插嘴的份吗。”

薛玉勾唇一笑,这李宛说话还是这么毒。

“好了,”老夫人一掌拍在食桌上,然后拿了烧饼,尝了一口。

屋内静的只有老夫人葛氏的吃饭的声音,她吞咽后,用眼光扫射了一圈。

那婆子把头垂的更低。

“你去把庖屋里的人都请过来,”老夫人对着身边的史嬷嬷说道。

这话一出,这早饭看来是享用不了了,薛玉一脸可惜的放下才咬了几口的烧饼。

史嬷嬷了领了旨很快就把厨上的人带了过来。

庖屋一共有十个婆子,负责厨上的吴管事上前说道:“请老夫人安,老夫人把我们都叫上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呵,”老夫人说道:“我老眼昏花了,都没人听我了,连这小小的膳食都敢弄糊弄了。”

沈凝当即变了脸色,想笑笑不出来。

老夫人这是在阴阳沈凝这国公府姓李呢,有她在别想大权在握。

李煦听到现在也明白怎么回事,脸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他看向这群庖屋的人,“说,怎么回事。”

吴管事早已跪下,眼神闪烁。

“还不说,是要家法伺候吗,”李煦喝道。

吴管事低着头,声音急切:“老夫人,大爷,不是我们弄虚作假,而是原本府里一直奉行厨上每月一千两的规矩,如今各项裁剪,到咱们这只有五百两,老夫人大爷也知道这外头的羊肉一斤也要一贯钱。”

时人爱羊肉,羊肉为最优等,所以一般百姓家难以吃起。

所以烧饼的羊肉换成了猪肉。

李煦听完皱眉。

沈凝忙接口道:“不满老夫人大爷,每月咱家虽有大爷的俸禄,铺子的营收也算尚可,但家大业大,出的多抵不过进来的,这才同三妹商议府中用度,也是我的疏忽,这几日旧疾发作,便让底下的猖狂起来。”

说完转头看向吴管事,不悦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府里万事都以老夫人大爷为尊,都交代了多少遍,在裁剪也不能裁剪到老夫人的头上。”

这戏终于演到这,她可等好久了。

沈凝一贯会做戏,这不就把自已摘的一干二净,不过薛玉早有准备。

“是啊,姐姐管理这偌大的国公府劳心劳累,那厚厚的账本我看了可是头疼,可姐姐却不曾皱一个眉头,就连我的提议也是惹人大笑,这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的,可想姐姐每日辛苦。”

她可不趟这浑水,薛玉说完一脸崇拜的看向沈凝,将这球重新踢给了她。

沈凝坐在那里,笑容变得僵硬:“三妹年轻没接手过这些庶务难免不懂,自然比不了二妹,二妹是老夫人身边带出来的,行事举止自然不一样。”

姜芳如前一刻还在为自已的献策高兴不已下一秒却被沈凝拖出,立即变了脸色。

她忙说道:“我也是为姐姐分忧,万没有想到这些刁奴敢克扣老夫人。”

薛玉扫了一眼吴管事和底下的婆子们,果然见这些人听到刁奴脸色一变。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往漱盂里吐了一口,用帕子擦了嘴,不紧不慢说道:“咱们国公府不比普通人家,凡事都有个章法,若在这上面省银钱,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们国公府呢,你是主母,理应要有分寸,别让底下的爬到你头上。”

“是,儿媳受教了,”沈凝眉目低垂说道。

这是老夫人不满沈凝的意思了,说最后一句还故意扫了一眼薛玉。

薛玉佯装不知,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样子。

老夫人说完李煦才说:“阿凝是主母,你一个妾,别动什么歪心思,好好在你的院里思过吧。”

“就是,一个妾还想管庶务,贻笑大方,”李宛也是冷嘲热讽。

她向来就看不上李煦的妾室,前世也没遭受过她的白眼。

薛玉倒没什么,这种拜高踩低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姜芳如却最恨别人说她妾,还在李煦这失了宠,在生气也得咬牙往肚子里咽。

李煦又道:“你既然身子不适,这些时日都有三姨娘代管吧。”

“是。”

本想借这一局将她的管家权收回,还能让她在老夫人大爷那里失了宠,可谓一举两得,没想到她姜芳如还折了进去。

姜芳如气的咬牙。

看在薛玉眼里,这是她重生来到这里,第一次感觉到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