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有些消瘦。

可依然容颜如玉,双眸紧闭,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尚有一丝浅浅的呼吸。

他仿佛是感觉到我的到来,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了几下。

我把我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

触感冰凉。

一滴眼泪滑入了我们交叠的手背上。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然后我就感觉到我周围的人群乌泱泱的都往这里渐渐聚拢了过来。

“退下。”绯翊的声音很小。

但还在移动的人群立刻停住了脚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武曲星君恭敬道:“天帝陛下、天后娘娘还请您带众仙在屋外静等。”

各路神仙这才又继续向外移去。

天帝天后居然也来了吗?

我想扭过身子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攥得极紧,我便也没有回过头了,反而是顺着他得力气,对上了他得眼睛。

他看到是我,眼睛里倒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绯翊。”

“嗯,扶我起来。”他的语气很平静,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就像是一缕烟就要散了。

我抱着他,给他的后背垫上了靠枕,这样可以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你还是没能嫁给他。”绯翊白如纸的脸上荡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听他这么一说,我原先看到他的那种悲伤情绪,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眼泪也都生生给我逼了回去:“我没嫁给水云身,你好像很高兴?”

“自是高兴。”绯翊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向我的眼神也格外温柔:“那日我自魔界与你分别之后,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你嫁给他。我去问了太子长琴、问了姬奏,我才得知你原是为了你师父之事才要嫁给他。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属意于他吧。”

心中仿佛有一个隐秘的角落,突然有一丝光照射了进来。

我有了丝被戳穿的尴尬,恼羞成怒道:“那又怎么样?”

“前面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打开,把里面的盒子拿给我。”他没有理会我的暴躁,继续说。

我只能依言行事,起身就把那抽屉打开,里面果然有一个漆盒,我把盒子拿了出来。也不知道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但是好轻好轻。

没有多想递给了绯翊。

他摇了摇头,没接过:“打开看看。”

我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朵散着幽幽蓝光的花,这花的形状就像是凡间的鸢尾花。

“这花你拿着,此花名唤反魂花,能让你师父回来,就当是我欠你的。”

我听到那返魂花时,我的眼睛不由得睁大,脑子里想到了太子长琴和我说的那个传说:“所以你如今这般全都是因为去摘了这返魂花?”

我把这花往他身上一丢怒道:“谁要你这么做得?谁稀罕你的东西?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

我只觉得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生疼。

我的暴怒和绯翊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只是浅笑着静静看向我,然后半晌才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出卖自己的感情,嫁给一个不是自己真正属意之人。我即将陨落,这是我走之前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

是啊,他将要陨落了。

我还在这里和他发脾气。

“绯翊,你如此待我,我又该如何偿还?”我的眼眶又再次热了起来。

“童童,我们之前就不要谈什么偿还了,你拿着返魂花去救你师父,之后你想作神也好,作魔也罢,快快乐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然后找一个你真正喜爱之人.......”

“我真正所爱之人一直是你。”在此刻,我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可他听到我这么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童童可不能因为我将要陨落就骗我啊。”

下一刻,我就闭眼轻覆上他的唇。

他唇瓣微凉,有些苦意。

他似乎有些微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回应着我。

这个吻很缠绵,但也很温柔。

人人都说绯翊冷酷,却鲜有人见到过他柔情的一面。

我偏偏见过很多次。

然后他又放开了我,抬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以后只留童童一个人了,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很快我就会随你而去。”我握住他的手哽咽道。

“别傻了。”他眼底中只有笑意:“你要忘了我,幸幸福福的生活下去。”

我心中隐隐又升起不好的预感:“你又做了什么?”

绯翊只是无比深情地凝望着我,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中是不限的缱绻,仿佛是在看一件至宝,而我就是那块至宝。

我能看到他的身体在渐渐变浅,甚至我已经没有办法握住他的手了。

“不要啊,绯翊……不要………”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我真的就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不行,师父之死已是我的痛,我用了百年都未能愈合,我不能再让绯翊死在我面前了。

我聚起魔气,往他的身体里注入。

可绯翊的身体此刻就像是筛子一样,魔气从前而进从后而出,根本无法真正进入他的身体之中。

而他的身体越来越淡,五官也越来越模糊。

他最后似乎说了什么,可真的太轻太轻了,即使我离他这么近,我都没有听清楚。

直至他消失。

他也没有留下什么了。

而我只感觉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傻傻看着已经空掉的床铺。

那朵幽蓝的返魂花静静地躺在床铺上。

这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我把返魂花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漆盒中,紧紧地抱着它。

这是他唯一为我留下的东西了。

屋外可以听见哀哀地哭声,更多地则是祈福念经声。

于大部分的神仙而言,早已看淡生死,绯翊虽贵为二殿下,可命数如此,便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穿墙而出,夜幕中的流星雨不断地划破天际,而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脑子里这才记起来武曲星君在来得路上同我说的话。

他说:“帝姬,殿下远比您知道的要爱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