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实而言,路言拿捏住志怪只是浮于表面,实际对其一切却知之甚少。

最起码本相为何,路言还没搞清楚。

如果将其视作可生变化的文字,的确符合祂脱胎于《南城志》的本质。

然而物之异常为怪,只要是怪必有其形,从这点上来说,将其称做志怪并不恰当。

最准确的说法是,物之性灵为精。

精怪,通常并称,实则区别极大。

简而言之,精比怪要灵慧的多,否则也不会有物之性灵为精,物之异常为怪的说法。

除此之外,还有天差地别的一点,精的成长空间几乎没有止境,留下传世之名的更是多不胜数。

反观怪,寥寥无几。

与精比,说怪相形见绌都算好听的,讲的残忍些,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根据志怪精晓世故、工于心计、睚眦必报、严重洁癖等特点来看,绝非一个怪字能诠释的。

所以严格来说,祂是《南城志》性灵大开所成的志精。

如此一来,路言的疑惑就更深了。

自己来太平寺,是志精给出的线索,初见了慧的时候,也是志精给出了“且看且听”四字警言。

如今已经窥见到了慧的罪恶,志精怎么没了反应呢?

不解之下,路言将手探入怀中,却发现不知何时,人皮纸又紧紧贴在了心脏处。

抚摸,没有反应;按压,也是如此;哪怕是狠狠掐了一把,志精依旧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路言怎么都想不明白,有着严重洁癖的志精,居然能受得住自己上下其手?

「不对劲。」

“弟儿,干嘛呢你?”

注意到路言的动作,韩向东嘴角忍不住一抽。

“是不是几天没洗澡,身上长皴了?”

“……”

路言面露尴尬,将手缩了回来。

这时,韩向东也放下了碗筷:“走,跟哥出去溜达溜达,消食的同时我也交代你几句话,免得后面再坏规矩。”

“不用收拾吗?”路言指指碗筷。

“轮值懂不懂?”韩向东看看旁边两人,又问邻桌的柳絮,“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不了,我要去睡个午觉,养好精神静待晚上的赐福仪式。”柳絮起身出门。

唉……

望着柳絮的背影,韩向东叹口气示意路言去外面。

“东哥,赐福仪式是什么?”

外面秋风微凉,神清气爽之下,路言的语气也轻松了些。

打个饱嗝儿,韩向东解释道:“所谓的赐福仪式,其实就是大师父帮香客得偿所愿的过程。”

“也就是说,让那位柳居士怀上孩子?”路言对柳絮的愿望记忆犹新。

“没错。”韩向东点头。

“真能怀上?”路言追问道,“一般来寺庙许愿求子,都是在四处求医无果的情况下。既然那么多大夫都没办法,悟真大师和了慧大师父真能创造奇迹?”

周天豪说过,庙里真正能称得上大师父的,只有这两人。

同时路言也清楚,无论到时是谁给柳絮赐福,十之有九都会施以邪术。

通过长明烛,已经洞悉了慧为恶的事实,虽然没有窥见到本相,有一点毋庸置疑。

尚未露面的住持悟真,百分百也是大恶满身,因此路言相信,他才是自己真正要找的邪物。

正是清楚这点,路言才抢先开口把话题引到了赐福仪式上面,免得韩向东没完没了的东拉西扯。

好在这里是太平寺,韩向东也清楚必须把住嘴,于是说教般继续着当下话题。

“弟儿,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所以你问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呃……

路言一怔,一时竟无言以对,短暂的思索后,换个角度继续追问。

“许愿求子的是柳居士,东哥觉得站在她的立场上,真能得偿所愿吗?”

“能。”

韩向东不假思索的点头,语气干脆果决。

“为什么?”路言不解,“或是说,她曾经实现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

“没错。”韩向东四处观瞧,确定没人后说道,“我问你句话,必须实话实说。”

“问。”

“弟儿觉得,柳絮长得怎么样?”

“挺,挺好的。”路言不清楚韩向东为什么这样问,还是如实回答道,“女人最看重的三点,脸蛋儿、身段儿、皮肤,说句千里挑一毫不夸张。”

“那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什么样子?”韩向东笑容玩味。

“我上哪儿知道去,东哥快说。”路言催促。

“她以前很胖,而且……”韩向东欲言又止。

“你说是说啊。”

路言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而且她小时候被严重烧伤过,不仅留下了满身疤痕,还丧失了生育能力。”

嘶……

路言没想到是这样,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一是吃惊柳絮过往的遭遇,二是骇然她的转变。

按照韩向东的语境来分析,柳絮之所以能完成华丽转身,完全得益于来太平寺上香许愿。

这怎么可能?

“听起来很离奇、很匪夷是不是?”韩向东继续道,“其实最初我也不相信,女人嘛,对自己狠一点,减肥成功很正常。可那满身疤痕怎么解释?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不仅全部消失了,皮肤还变得那么细腻白皙。”

“换做你是柳絮,在切身体会到奇迹上演以后,会不会将佛祖当做虔诚的信仰?换做你是她,在前面两个愿望成真后,又会不会许下求子的愿望?”

“会……吧。”

路言尝试将自己代入到柳絮的处境中,大致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说……无论什么愿望,只要通过赐福仪式,就一定能达成?”

“我不清楚。”韩向东摇头道,“因为想要愿望成真,也得有大付出才行。”

“具体指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路言并不觉得奇怪,关键是付出什么。

“发展信徒。”韩向东压低声音道,“发展的越多,信徒越虔诚,对自身也越有益处。”

“还有别的吗?”

发展信徒,路言同样不意外,毕竟这是所有宗教存在壮大的根本。

“有。”

韩向东深深点头,双眉拧到一起的同时,表情也变得前所未见的狰狞。

路言感知的很清晰,他在害怕。

不,是恐惧。

发自于心底的,巨大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