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儿身裹血甲,犹犹豫豫地在门口窥探,直到确认李长财躺在床上安静无声后,才胆怯地步步接近。

“爷啊,你这是带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豆儿身躯一震,一身的血甲雾气般散去,然后站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好奇地审视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

老头子瞥了一眼豆儿,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这么多年的手段算是白学,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唬住了。”

豆儿听这话不乐意了,立马反驳,“嘿,爷爷,你这话可就欠妥了,我这不是怕伤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嘛,你也知道我下手没轻没重,要是这小子真有个什么背景,你那一院子的破烂可赔不起。”

“少贫。”老头招了招手,“过来帮我认认,这是个什么物件。”

豆儿这才磨磨蹭蹭靠近老头,瞅了一眼老头手指间捏着的东西,顿时笑出了声,“哈哈,原来这小子还戴这个呢!”

见老头又要开骂,这才解释道:

“这玩意儿叫美瞳,就一塑料壳子,城里那些妞子喜欢戴这玩意儿,一戴,眼睛就变成这塑料片的色儿,图个好看嘛。”

听罢,老头心下一惊,感情刚才是这个彩片儿遮住了这小子的瞳光?

“爷,你给我透个底,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我看你脸都绿了。”豆儿小心翼翼问道。

“甭问!滚蛋!今天没打扫杂物间的事儿还没完,罚你今天就睡杂物间。”

“爷啊~”

梦中,李长财再次经历了一次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一个人惊慌失措地找到村长,一个人哭嚎着看着几个汉子把那个身材魁梧、慈祥可敬的老人装进几块木板拼成的棺材里,等到哭哑了嗓子后就傻愣愣站在土坑边看那几把铁锹如同盛夏田野间飞舞的蝴蝶,至此,黑龙王朝参知政事石太师携带着对黑王的愧疚、一个慈祥老人对小孙孙的不舍与牵挂,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骤然间,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记忆中的雨是否真实已模糊不清,但此刻,李长财需要这场雨冲刷掉脸上的泪水,因为他知道,石爷爷见不得他哭泣。

他跪在坟前,仰天悲吼,天空电闪雷鸣,一只乌鸦栖息枝头,默默注视这一切,悄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复仇的火焰开始燃烧。

老人尝试着松动封印的同时,一丝金色的细线从右眼中抽出,钻过了那道封印,注入到了左眼之中,这个细微的动静就连李长财自己也没有察觉,老人也只是当成功了,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却发现这个小孩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来。

干枯的手指拂去那滴眼泪,孩子在梦中呢喃自语,“爷爷。”

老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帮李长财盖好被子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李长财从梦中悠悠转醒,双眼中金光一闪而逝,他失去知觉前只记得自己狂蹬了两个钟头的车子终于到了寄宿的地方,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

从床上坐起身来,李长财发觉自己睡在一间贴满了海报的房间中,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台电脑,一盆野蛮生长的仙人球,海报是一个双马尾红色眼睛举着双枪的萝莉。

等到看到门槛处破碎的青砖和脸盆大的凹坑,李长财才隐约意识到自己恐怕又闯祸了。

穿好鞋子来到门外,太阳已经升起,照射在堆在墙角的一堆塑料瓶上折射出斑斓的光芒,其余地方就是满满当当的纸壳子和各式奇怪的废品。

“终于醒了吗?”老人的声音。

李长财扭头看去,老人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装束,悠闲地坐在一张摇椅上晃晃悠悠晒着太阳。

“站过来,站我前面来。”老人吩咐。

李长财老老实实站到了老人面前。

“往旁边稍稍,挡住我的太阳了小子。”

“对不起。”李长财往旁边挪了挪。

“自我介绍一下吧。”老人慢慢悠悠道:

“你先开始。”

“我……我叫李长财。”李长财咬了咬嘴唇,终究是只有这五个字。

“嗯?没啦?”老人扭过头来好奇道:

“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那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也还有个说法,你就给我说个名字就算自我介绍啦?你这样去学校怎么交到朋友?”

李长财没有回答,他内心矛盾,不愿提起赵百孝,担心会给那个小村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唉,真是个倔小子,你说你昨天你蹬不动就换老头子我来呗,怎就那么倔?”老人无奈道:

“听好了,我叫王国泰,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称呼我一声破烂王,可别小看了我这破烂,好歹也供养起了一个高中生呢,他这会儿去上学了,马上就回来,到时候你俩认识认识,你就和他一样,管我叫爷爷就行,以后遇见别的大人小朋友问起,就说你是城南破烂王的后生,听得明白?”

“不会给爷爷你带来什么麻烦吧?”李长财小心翼翼的问。

“麻烦?我一个捡破烂的能有什么麻烦?至于你么,看来老头子我的意思你没听懂,你自个私底下再琢磨琢磨去。”王老不耐烦地回应道,还不忘补了一句,“这么不开窍怎么上得了大学。”

“我回来喽!”一个清脆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李长财扭头去看,一个黝黑消瘦的脸庞,留着板寸头的脑袋探了进来,一双浓眉大眼正巧与他对视,下一秒整个人便从门缝里蹦了出来,是个个头高高的小伙子,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背着一个黑色单肩包,笑眯着眼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搂住李长财肩膀说:

“都怪老头子撒懒,让你刚到这儿就干那么重的体力活,怎么样,身体有没有缓好一点?”

李长财略有些羞愧地点点头,解释道:

“其实是我不对,明知自己恐高还硬要坐飞机,结果晕机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什么话……”

“咳咳。”王老咳嗽两声,打断了豆儿的话,“这个家伙就是我的孙子,王豆豆,这个小孩子叫李长财,以后就在咱家住,你俩给我站好喽。”

二人一高一矮立定站好。

“日后你俩就以兄弟相称,王豆豆为长兄,平日里要多担待些你弟弟;李长财作为弟弟,更要听兄长的话,而你们两个。”王老慢吞吞从摇椅上站起,摆手拒绝了上前来搀扶的二人,严肃道:

“最重要的,都要听我的话。”

看着二人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老人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挥手道:“行了,今天咱们下馆子去。”

“呜呼!”王豆豆兴奋地跳了起来,而李长财愣了一下之后,也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