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寒假里,在家呆了几天,我到县城去看谢玥,随着人流走出汽车客运站,客运站外停着许多三轮摩托车,看到一拨拨乘客走出客运站大厅,车主们一窝蜂涌过来招揽客人,热情地帮行人提包、搬东西,一个头戴毛线护耳帽、双手筒着厚厚皮手套的中年妇女一把拽住我,问我去哪里?一看是村里的一个婶,这时她也认出我来。

“啊呀!小雨,是你,几年不见,长这么高,婶刚才竟然没有认出。”她打量着我。

“是啊,婶,自从你们出来后就没遇见,没想到在这里撞见。”

“白天闲着,就开这个出来转转搭载客人。”她指着旁边那辆红色的带雨棚的三轮摩托车。

“哦,生意好吗?。”

“混口饭吃,比在家里种地强,听说你工作了,在哪里?”

“在某村的一所学校教书,唐叔呢?”

“这阵子在买菜,你来县城做啥事情?”

“也没啥事,出来走动走动。”

“走吧,上我家去。”婶说着发动车子。

“不用,婶,你去载客吧,改天来,不耽误你忙活。”

“没有没有,这阵子也该回去了,快上车。”

“真的不用,改天来。”我推辞着。

“这孩子,你看你,你唐叔要是见到你,甭提有多高兴呢,他嘴里老叨念你们呢,快上车。”婶子不容分说把我推到车上坐好,摩托车左拐右拐,在一条胡同的楼下停下。

“到了,就这里。”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领着我走进去,里面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院,堆放着一些纸板、塑料、废铁之类的杂物,顺着阴暗的楼梯爬上二楼,打开外面的防盗门,再打开一道木门进入屋内,客厅面积不大,顺着墙壁摆放着一组老式沙发,沙发面前摆着一张很旧的茶几,前面的墙壁支起一个简易的柜子,柜子旁边有两个热水瓶,柜子上面摆着一个黑白电视机。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把一盘糖果摆在茶几上,拧开电视机,把一个电炉放在我面前,屋里顿时变得明亮温暖,“小雨,你坐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一会儿,婶子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饼干、卤鸡蛋和一些零食。

“小雨,我还要去帮你唐叔一阵,可能要晚点才回来,你先吃点这些零嘴食,不要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她把零食全部倒在茶几的盘子里。

“好的、婶,你去忙。”

婶子从卧室里拿出一件粉色的长外套套在身上走了。

不久,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立刻坐起来走到门口,原来是唐叔和婶子回来了,他们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袋子里塞满蔬菜和肉,他们在门口使劲跺了几下脚才走进屋内,“唐叔,你们回来了。”我说。

“小雨,几年不见,可想你了,瞧,长成大人了。”唐叔脱下厚重的大衣,挂在门口的墙上。

“是啊,唐叔,几年没遇到你们,很想你们,今天在客运站遇到婶子,就上你们家来,你们太辛苦了。”

“没什么。”唐叔对婶子说:“小雨肯定饿了,快去做饭。”

“这就去。”婶子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我不饿,你看,婶子买了一大堆东西给我。”

“外面落雪了。”唐叔坐下来,伸出手在电炉上暖着手。”

“是吗,怪不得天气这么冷。”我走到阳台边隔着玻璃往外看,外面一片模糊,贴着玻璃才看清一片片雪花正从空中飘落下来。

“唐叔,我出去看看雪。”

“啊呀,有什么好看的,天气这么冷。”

“没事,不怕冻,我可喜欢雪了。”

“嗯,不要走远,小心点,路滑。”把大衣披上,唐叔把他的军大衣披在我的肩上。

“好,就在楼下看看,一会就回来。”

走出院门,地上湿漉漉的,外面模糊在一片橘黄色的灯火里,胡同里看不到一个人,一幢幢房子的窗户里映射出柔和的光晕,夹杂着各种声响,仰头望向天空,簌簌雪花纷纷扬扬从阴沉沉的天空飘落下来,在耳畔喃喃细语,一群群白色的蝴蝶、扑闪着洁白的羽翼在空中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一朵朵如梦似幻的飞花径直扑在脸,如天使的初吻,柔情似水,款款深情,伸出手,一片片雪花落在手心里,瞬间便融化了,伫立在空旷的胡同里,忘却了刺骨的寒风,尽情欣赏一朵朵雪花优美的舞姿,这时唐叔走来楼,说:“小雨,快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唐叔。“

”你妹到现在还没回来,去看看,不远,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右转就到。“

“妹妹还没下班么?”

“她开了一家服装店,这阵子也该回来了,过去看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行。“

跟着唐叔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右转50米左右,就来到唐叔的女儿开的服装店,店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有几个镏金大字:燕慧服装,燕慧正用力地往下拽卷帘门,她小我四岁,,唐叔和父亲性情一致、情趣相投,两个打小一起长大,他敬重父亲,父亲拿他当自家兄弟,唐叔经常带着燕慧来我家玩,村里的大人们看我们两家关系要好、开玩笑说两家干脆结为亲家得了,唐叔来县城谋生,在农贸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菜,后来一家人搬到城里来,燕慧也来到城里上学,他们一家很少回去。

唐叔上前帮忙拉下卷门,说:”你看谁来了。“

“是你——”她惊讶地看着我。

“没错,是我啊。”我说。

“稀客、太意外了,今夜的北方把你吹来的吧。”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这时我才看清她的模样,她已不再是原来哪个头发蓬松、眼角糊着眼屎的农村小女孩,她穿着一条紧身裤,一双红色的短靴,裹着一件雪白色的短袄,颈部缠绕着有条纹的粉色镂空针织长围巾,身材不高,但比例匀称协调、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唯一缺憾是两颗门牙有点缝隙,不过也不影响整体。

“今天到县城,遇到婶子,就上你家。”我说。

唐叔说:”看你还没到家、过来看看。“

燕慧说:”刚刚拖好地,正要回去,你们就来了。“

”今天生意怎么样?“唐叔问。

”还行,这旧冬衣好卖,刚才要关门时,还卖出去几件毛线衣。“

我们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一阵阵寒风疾驰而过,大片的雪花纷纷飘落,路边的草叶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街道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夜昏昏沉沉地睡了。

回去后,婶子已经做好一桌丰盛的晚餐,夫妇俩不住地给我和燕慧夹菜,我们边吃边聊,他们饶有兴趣地问村里的事情以及我的工作情况,我一一回答,

天还没亮,唐叔驾驶着三轮车去蔬菜市场,起床后,窗沿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吃过午饭,我对婶子说要出去一趟,婶子一再嘱咐早点回来。

拿出谢玥给我的名片,名片上写着‘金玉良缘’婚纱摄影公司,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金玉良缘’婚纱摄影公司位于南大街,有一幢很高的楼房,一看周边雄伟的建筑物,就知道地处闹市区,来到公司门口,两边摆着两盆树、明亮的玻璃门周围用一圈粉红的彩球围起来,门上方‘金玉良缘’几个字变幻着不同颜色,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过去,女孩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先生,欢迎光临,很高兴能为您服务,里边请。

”谢谢,我来找个人。“

”请问您找谁?“

”我找谢玥、她在吗?“

”好的、您到这边等一下。“她引着我来到大厅里,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一组组石膏人体模特身着一袭袭洁白的婚纱,靠墙边摆着一组真皮沙发,我经过的地方留下一行沾满泥水的脚印,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中年妇女赶紧把脚印拖干净,弄得我极其尴尬,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沙发旁边的矮柜上,”您稍等一下。“她扭动着腰肢爬上楼。

过了一会儿,谢玥出现在楼梯口,她呆呆地看着我,她已经完全脱去农村女孩的模样,变成一个时髦的城市女孩,修饰过的眉毛又细又长,渐细渐淡地隐进鬓角,像一弯新月悬在额下,双唇晶莹亮丽,湿润清爽,穿着一件中长款系腰带的米黄色风衣,下身穿一条及膝的冬裙,脚上穿着一双黑亮亮的齐膝的筒靴,显得高贵典雅。

“是你。”

“是啊,来看看你。”我说。

“他是?”刚才那个女孩问。

“我男朋友。”谢玥说。

那个女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确实,在她的眼里、我似乎成了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穿着一双沾满泥水的球鞋,一件皱巴巴的风衣。

谢玥走下楼梯,说:“等一下,我上去一下就来。”

过了一会儿,她走下来,说:“我们到外边走走。”

走出店外,她问:“你们放假了?”

“嗯,回家一趟,就出来看你,感到意外吧。”

“嗯,想不到。”她牵着我的手,我的心里暖暖的。

“这久身体好吗?”我问。

“好多了,天这么冷,我带你去买件衣服。”

“不用,这身衣服挺暖和。”我说。

“都掉色了,走,到那边转转看。”她挽住我的胳膊。

“你报名学车了吗?”我问。

“理论考试过了,可是要等到明年才练车。”

“为啥?”

“年前是旺季,店里很忙,抽不出时间。”

看了几家服装店,买到一件加绒的夹克衫,我买了一条围巾送给谢玥。

从店里走出来,她说:“我该回去上班了,亲爱的,对不起,不能陪你。”

我说:“没事,下班后等你。”

她说:“可是今晚要加班,这样吧,明天晚班请个假,晚上八点你来店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吃饭,带你去玩。

“好,你去忙,我住在村里的亲戚家。”我说。

“那你小心点。”

“会的,你去吧,我在城里转转。”

谢玥走后,我漫无目地在城里溜达了几条街,人行道上残留的积雪被过往的行人践踏后,留下一串串肮脏的脚印,向阳的地方积雪早已荡然无存,溜达到燕慧的服装店,就走了进去,店里很少有顾客光顾,看到我的鞋子有点脏,她硬要我选一双,选好试穿后,给钱她死活不要,随后她买来一堆烧烤,我们坐在取暖器旁吃着东西,东一句西一句拉话。

晚上,她带我去录像馆看录像片,录像馆开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录像片是一部香港武打片,面积不大的录像馆挤满了很多年轻人,武打片放完后,画面上出现一幅幅不堪入目的色情画面,我尴尬到极点,扯着燕慧的手就要往外走,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我硬拽着她离开了。

第二天天气放晴,太阳暖暖照着大地,唐叔和婶子早早就出去,起床后,燕慧在厨房弄早点,想到昨天晚上那些情景,脸一阵阵发红,甚至不敢看她一眼,燕慧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惴惴不安地吃过早点,燕慧就走进卧室,许久没有出来,我走到门前,说:”燕慧,我出去一趟。“

”你别走,我肚子不舒服。“她哎呦叫了几声。

”怎么了,你出来,我带你上医院。”

“门没锁,一拧就开。”

拧开门,她躺在床上,依旧小声呻吟着,脸色绯红,“你到底怎么了?”我走到她的床边,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坐起身,只见她赤裸着上身,我眼前一片眩晕,脑子一片空白,惊慌失措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你——你不要这样。”

“怎么了?”她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没——没什么。“

”你不喜欢我?“

”说啥呢,不要这样。“

“我们两家可是定过亲的,你怕啥,来呀。“

”哎呀,那是大人玩笑话。“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是、赶紧穿好衣服。”说着我退了出去,把门带上,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来到大街上,心里顿时长舒口气,怎么也想不到,出门几年,她会变成这样轻浮。

临近傍晚,我提前来到婚纱摄影店附近等候,谢玥下班后,我们在南大街的一个饭店吃晚饭,吃过晚饭,她约了几个同事去歌舞厅跳舞,说实话我不愿意去那些地方,总认为歌舞厅不是一个正经的地方,只想安安静静和谢玥呆在一起,可是不能打扰大家的兴趣,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这是一家装修豪华的歌厅,五颜六色的灯光下,外部墙壁上几幅巨幅年轻女郎招牌尽显妖娆妩媚,八九十年代,歌舞厅是青年潮人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娱乐场所,这里曾是中国娱乐的前沿阵地,是年轻一代最酷的娱乐消遣方式。买了门票,验票后穿过一道道走廊,便来到中央的大舞池,舞池上方,悬挂着一个五彩的灯球,灯球上下翻滚,光彩夺目、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舞厅最上面有个小舞台,是唱歌和领舞用的,侧面有酒吧台和点歌台,吧台售卖酒水零食,我们包上一个卡座,点几杯饮料,两碟瓜子,震耳欲聋的音响搅得头都快爆炸,红绿交织的霓虹光影之下,震耳欲聋的音响搅得头都快爆炸,一群穿着时尚的青年男女扭动着身躯踏着音乐的节拍剧烈地抖动着,谢玥邀我跳舞,我说不会跳,他们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我一眼,随即进入舞池,一曲过后,音乐换了柔和的曲调,谢玥坐在我身边,一个男人伸手邀请谢玥跳舞,谢玥看我一眼,似乎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我朝他们点点头,那个男的牵起谢玥的手,步入舞池,一对对男女牵着手和着曲调跳起交谊舞,我干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迈着轻快的舞步流转蹁跹,有的乘势搂搂抱抱,摸摸捏捏,我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没想到她来到城市几个月,变化如此之大,什么都学会,心里担忧她掉进社会这个大染缸惹上一些不良习俗,他们跳累了,回到座位上,拿起酒瓶,口对着瓶口豪爽地喝起来,有两个女的掏出香烟旁若无人吞云吐雾,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

从舞厅出来后,其他几个走在前面,我没有说话,她问:“怎么了?看你不高兴。”

我说:“最好不要来这些场所、乱七八糟的。”

“咋啦,我俩难得在一起,出来带你去玩,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些场所坏人多,不放心。”

“我听你的,以后不去行了吧。”她挽着我的手臂。

“那还差不多,我相信你,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要去城里的亲戚家住吗?”

“嗯、离这里不远。”我撒了个谎。

“我们送你去。”

“不用,一会就到,我明天要回去了。”

“干嘛急着回去,在待几天。”

“你工作忙,不能耽搁你,过完年有时间再出来。”

“可是我想你,希望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呢?”

“我也是,有时间就来看你,好吗?”我抚摸着她的秀发。

不一会儿就来到她们住的宿舍楼下,其它几个进去后,我们相拥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分开,我没有去唐叔家,在附近找了一家旅社住下,第二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