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晓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父亲如此正襟危坐,因此她也将身板挺直,聚精会神听着鹿鸣说话。

“你母亲,她也是特种部队里的特工,不过一开始她并不和老爸一个部队。你也许不知从前的九曲是隶属世界的,不归任何一个国家所有,也从不听从任何国家领导人的安排。能够向九曲发号施令的,只有各国领导聚首共同商议并达成一致的指令。我和你的母亲就是在一次各国达成一致意见后下令铲除他国反动势力的任务中认识的。当时我并不知道她隶属哪个部门,只知她是个高手,因为一次她故意露出的破绽我侥幸赢过了她,那时我才知道她负责情报输出,而我负责情报接收。我与她在破译上难分伯仲,因此任务结束后常常私下比试,一来二去情愫暗生。她与我在一起后便离开了原来的部队,因为你母亲所在的部队其中有一条规定便是不能有儿女私情。你母亲为了我坏了规矩,除了被逐出还受了酷刑,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甚至她为了和我在一起还陪着我熬过了九曲一月地牢的炼狱折磨。就是最后她离去我也只是知道她曾被放逐,从不知她为了我受过那么多苦。”

鹿鸣停下来,眼底尽是懊悔,他恨自己当初的粗心大意,更恨自己的自私。明明只要自己放弃在九曲的身份就能免去那一个月的暗牢折磨。可是,自己太贪心了,既想要爱情又想要面包。所以,今天这个结局,或许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还好,她挺过来了,完成了九曲的试炼后,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她的到来对九曲而言如虎添翼,没有出任务的日子是我们最惬意的时光。对于你母亲,总是我亏欠她更多。九曲虽然没有阻拦我和她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关系却不能被公开,没有一纸婚书也没有一场婚礼,即使知道这些她还是无怨无悔地跟着我。后来,随着九曲高层的变动,我和她在一起出任务的时间开始慢慢变少,常常聚少离多,我接任务的时候她就远程协助,她接任务的时候我也只能远程协助她,尽管如此,我们远程配合依旧打过很多次胜战。那时的我们越来越默契,甚至所向披靡。不得不说一句,老爸能有今天的一切,离不开你的母亲。”

鹿鸣说着望向鹿晓,“老爸也没多厉害,厉害的是你母亲。所以,小晓,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你对破译有说不出来的熟悉吗?或许是因为你更像你的母亲。‘毁灭’的任务安排下来,接到任务时看见任务分级是一,我们都知道这个级别的任务其实和实训任务是差不多的,只不过那时你的母亲快到待产之时,而且这时候她发现我们队里出了内鬼。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个消息,就被那人设计动了胎气,你就这样提前出世了。她生你时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你出来了,她却陷入了昏迷。可算上天垂怜,她醒了,看了你一眼,宋勋就把你安排成了弃婴。她忍痛不去看你,月子里也忙着破译,就怕自己一没忍住就去寻你。后来你母亲力挽狂澜将被泄露的信息全部拦截销毁,‘毁灭’任务因此得以完成。只是没想到我们的行踪早已被内部叛徒泄露,因此我俩也就成了敌人追杀的对象。当时宋勋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迅速地反扑,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他根本来不及救援。那一日我们逃到山崖无处可去,本是约好一起跳崖离去,你母亲却转身为我挡下诸多子弹。我因此侥幸活了下来,而她,”

鹿鸣长久地停顿,眸中含泪,“终究是我对不起她。终究都是我的错”

见父亲老泪纵横,鹿晓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或许他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安慰吧。这些年,他一直将这份愧疚埋藏心底,或许早就想痛哭一场了吧!

“小晓,你母亲,她的骨灰一直被我放在那簇彼岸花丛里。”

“什么!”鹿晓站起来,原来那个木盒里装的是母亲!

上次当陆遥带着她去江边时,她以为她的母亲也被烧成灰抛洒在那浩荡江水中。原来,母亲一直在枕水楼!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日日陪伴着父亲和自己!

“爸,关于母亲这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为什么,”

鹿晓看着父亲,她不理解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告诉自己关于母亲的事。

“其实你母亲的骨灰是归属九曲的。”

鹿晓震惊,什么意思,骨灰归属九曲是什么意思?所以父亲私留母亲的骨灰,这么多年不敢和自己透露,是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

“你母亲,她的级别比我高,到我这个级别家属就不能留下骨灰了,何况是她。”

“九曲拿骨灰去做什么?生前已经为组织肝脑涂地,死后还要拿去做“花肥”吗!”

看着愤怒的鹿晓,鹿鸣摇摇头,“小晓,具体的老爸也不知道。也许等老爸到那一天,也是不能留下的。”

“老爸你胡说什么!”

鹿鸣苦笑一下,“傻孩子,你忘了,老爸拿着九曲的退养,本就不是自由身。”

这话如当头棒喝,鹿晓被敲了一记,心里第一次对九曲有了厌恶。

“老爸,就不能不做九曲的人吗?”

鹿鸣摇摇头,“对外人这样说说是可以的,入了组织就会知道,生死并不由人。”

“母亲都能从她原来的组织退下,为什么九曲不能?”

鹿鸣笑起来,“傻孩子,九曲不过是你母亲以前所在组织的一个分支。她是为了我才被放逐的。”

鹿晓听愣了,原来母亲是那样深爱着老爸。

“所以,会是九曲更高层的人把骨灰拿走了吗?”

鹿鸣摇摇头,“这事儿除了宋勋和我,没有人知道。”

“不是九曲的人,那,还能是谁呢?”鹿晓思考着,半晌铿锵有力地说:“爸,你放心 无论如何母亲的骨灰我一定会寻回来的。”

鹿鸣走到房门便听见鹿晓许下承诺,他回头望了望,眼底情绪复杂却什么也没说。鹿晓没有追上去,她知道此时此刻父亲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自己也需要一个人静静。

望着偌大的枕水楼,鹿晓觉得熟悉又陌生。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人才能这样完美地将母亲的骨灰偷走呢?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父亲,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在枕水楼研究到凌晨都没找到有用的线索,鹿晓干脆在枕水楼的客房里休息了,准备第二天继续查看。

鹿鸣来到屋内为女儿盖上被子。在她身旁站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仿佛是下了什么定决心。

坐在在彼岸花从旁,鹿鸣神情忧伤。终究还是没有将全部真相告诉鹿晓,但愿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只有这样她才不用背负那么多辛苦地活着,毕竟做父母的只盼她能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其余的,都不那么重要。

“你说,对吧。”鹿鸣对着彼岸花从说了这句,不多时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鹿晓起床的时候早已过了往日与鹿鸣切磋的时间,只是鹿鸣并不曾叫她起床,鹿晓也不多想,她觉得应该是父亲难以接受母亲骨灰突然消失,所以才没有来喊醒自己。鹿晓走到父亲在枕水楼的卧室门外,轻轻敲了敲,见没有回应鹿晓便开始询问老爸是否在,话也说了还是没有回应。这,有点反常。

“爸?”鹿晓心里有些着急,她急忙推开房门,鹿鸣依旧躺在床上,却是一动不动的样子。

“爸!”

鹿晓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敢去确定,她恐惧内心突然出现的那个想法。

也许是鹿晓声音过分的穿透力,鹿鸣动了一下,这一动让鹿晓瞬间泪崩了。

“爸,你吓死我了!”鹿晓跪倒在鹿鸣的床前,就在刚才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那个一晃而过的想法是真的!

“小晓别哭。”鹿鸣在一夜之间变得苍老许多,说话时有气无力。

“爸,你等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鹿鸣住院了,这病也来得蹊跷,医院怎么也检查不出是何症状,所以也不敢轻易用药。只能让鹿鸣留院观察,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反应。躺在病床上的鹿鸣面色苍白一眼看去和久病之人并无二致,谁能想到这样虚弱的一个人昨天还精神矍铄地去机场接自己女儿呢?也许,这些年他确实累了,只是因为鹿晓让他不放心,所以才强行撑着,现下自己的女儿也有人照顾,若是离去也是安心的。

“爸,你现在觉得如何?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这两天鹿晓一刻不离地在医院照顾,中途就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她不能也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她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小晓别担心,爸这是老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不怕的。”

“老毛病?”

是老毛病吗,如果是,为何自己从来不曾知道,老爸这又是在对自己隐瞒什么。鹿晓现在根本不相信自己老爸的话,除非他能立马变得活蹦乱跳。

“也许是你母亲太孤独了,她需要我。”鹿鸣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爸,女儿也需要你,母亲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的。你别说胡话好不好,我真的害怕,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

陆遥的电话打进来,鹿晓接通却不知说什么,陆遥不停问着家里的情况,还是鹿鸣开口让陆遥不要担心,说自己心里有数过几天就出院了。最后还让陆遥好好工作,保重身体。鹿晓始终一言不发,最后挂断电话也没对陆遥说一句话。

要怎么说呢?是哭哭啼啼告诉他自己心底的难过和恐惧吗?是逼着他让他在执行任务和自己之间选择一个吗?明明他都那样着急了,自己只有一开口他便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状态,到时他不能回来心里不就更加自责了吗?还是算了吧,这些事终究还是自己的事,该自己承担的就别拉着他一起了。

“小晓,吃点东西吧。”

这下反倒是鹿鸣在照顾自己的女儿了。

鹿晓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又放下,她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医生不让鹿鸣吃东西,只说输的液体里面包含了他所需要的养分。鹿晓在瓶子标签上看了很多次都是一张空白的标签,肉眼看根本无法分辨这液体里有些什么。鹿晓本想尝尝,每次护士出现的都很及时,他们不给鹿晓机会这样做。

此时鹿晓又拿着瓶子研究着,“老爸,你真的不饿吗?”

鹿鸣吃力地笑了笑,“不饿。”

看着鹿鸣的状态,鹿晓一阵心疼,这里是曼城最好的医院,这家医院排在世界前三,如果老爸在这里都没办法恢复,又能去哪里医治呢?

“小晓,给宋勋打电话吧!”

“打电话给宋叔叔,为什么?”

“打吧,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鹿晓心里诸多疑问,还是拨通了电话。鹿鸣只说了句,“老九,是时候了。”宋勋就把电话挂断了。

没一会儿宋勋就来了,鹿鸣看见他来了便找了个理由把鹿晓支开了,说是陆遥回来了让她去接。鹿晓知道他们肯定要说什么并且不能让自己知道,所以才找了个这么漏洞百出的理由。陆遥明明还在千里之外执行任务,怎么可能回来?还需要自己去接,接空气吗?这个时候了,找个理由都这么幼稚,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鹿晓一步三回头,本想在病房门口听墙角,可是宋勋带了九曲的人,他们生生逼退了鹿晓,等鹿晓走到楼下他们才作罢。带着无奈鹿晓在楼下踱步,走过来走过去,心里烦躁不安。

咚,鹿晓碰到了一个人。

“走路没长眼睛吗!没看见这儿有个大活人啊!”鹿晓没好气说着,抬头看见是陆遥,眼泪一下子涌出,“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执行任务吗?你终于来了,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我快坚持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鹿晓拍打着陆遥的前胸,心里的委屈、不安、害怕、难过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是我不好,怪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对不起。”

陆遥紧紧抱着鹿晓,他本该在第一时间就赶回来的,但是任务正在关键的时候,老九也不许自己提前离开,而且,鹿鸣在接回鹿晓当晚就给自己打过电话让自己无论如何不要分心,所以才不得不拖到现在。只是如今,这些话说出来都像是借口,这一切本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