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行动被安排了两个月，想来也是个难缠的角儿，陆遥暂且把对鹿晓的思绪放在了一边，任务面前还是任务为先，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并不为谁而变。
很快，陆遥就出现在了甬城最“落魄”的一个子弟学校对面的菜市。这次名为“乌鸦”的行动，实际上是跟踪一个国内特大黑班的老大，而他们的交易地点就在眼前的这个毫不起眼的学校里。
甬城的常驻毒佬任命的名号陆遥也是听过的，因为在这个案子之前本归老五管，后来老五被暴露了这才由陆遥接手。
为何说任命是甬城的常驻毒佬，只因黑色交易都有所避讳，绝不在相同的地方碰头第二次。只是这任命却似乎完全不介意上头的追踪，因为知晓对方手里暂无证据，所以行事颇为大摇大摆。
相传任命的本名原不是这个，不过在道上不用本名这也算不得稀罕的事儿。只是任命在取这个名号的时候曾对外宣称：犯我者任我之命后认命。挑衅意味十足，所到之地的地头蛇也是俯首称臣的状态。明面上九曲是没有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将其缉拿，暗里得到消息赶去又常常是人去楼空。这次老五不惜暴露身份才得到的一个线报，现在交到了陆遥手上，有了线索，自然好顺藤摸瓜。
老九器重我呀，陆遥在心里笑着感叹。将菜市和周遭的街道小区走了一遍，陆遥已大抵知道了哪些是自己人。不过陆遥心里清楚，自己既然都能确定的队友恐怕任命也是知道的。所以必然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恐怕还得费些时日。
陆遥扮演的角色是对面学校一女教师的追求者，这女教师也不是随意挑选的，是位同国家科研人员享有大学教授待遇且在学术上造诣颇深的一个大龄剩女。而陆遥则扮演一个因为要窃取她的学术机密所以百般讨好的一个心思不纯的人。
为何一个如此厉害且不穷前途的人会待在如此破败的学校，只因家里逼婚得紧，不得已躲来了此处。就是因为原因如此真实，而且她来此已有两年，所以任命从刚开始的怀疑变成如今的半信不疑。不过如果说陆遥是来剽窃学术机密的，任命绝对相信，因为这事儿已不是第一次。之前就有人直接到任命手下付了巨款，说是要逼此女就范。手下收了钱也不好不办事，只弄了不大不小的一则新闻出来后便不了了之了。
这两年因为此女的存在还给任命带来了不小的收入，所以她对于任命而言是招财的并非祸事。
陆遥找好居所就匆匆跑到学校报道，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倒像是个十足的为求温饱的求职者。陆遥在与校长交接完后便被介绍给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剩斗士——萧雅。
“萧老师好，我姓胡，古月胡。”
“胡老师你好。”
两人就这样简洁地寒暄完了，陆遥只觉对方可真是高冷，不过想着以后还不免要和她有对手戏，所以又赶紧摆出油嘴滑舌的模样。
“来此之前就听闻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呀。萧老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哪里，胡老师言重了，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就住在学校对面菜市后的晩逸小区七栋六楼五号，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可来找我。”
萧雅对于眼前人如此直白的自报家门有了防备，一上来就把家庭住址一股脑说给了自己，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是，萧老师，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好了，我该上课了。”萧雅不等陆遥讲完，说完自己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校长望着陆遥，“她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胡老师，你若想追到她可得花上不少功夫啰。”
“我想追她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这不明眼人一眼看出来的事儿吗？”
“是吗？”陆遥假装挠头，是吗？这样可不更好，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她了，也省去了我不少脑细胞去想对策。
这次任务之所以要两个月，有一点是鹿晓和陆遥一开始都没有料到的，那就是陆遥不仅要在暗处破译密码信号，还要在学校内找出任命的接线人。以前的每次任务陆遥都是不用出面的，唯一需要出面的便是把破译出来的所有消息在事情发生的前六到两个小时送出去。其余时间陆遥都在与屏幕上的数据做斗争。
陆遥回到家后叼着面包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所以有许多干扰信号和无关信号需要排除。即使是在事先知道了任命的活动范围并且有从老五处接手的资料，陆遥仍旧忙碌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所有。刚一放下手中的事情，对鹿晓的思念就不期而至。
小晓，她，现在正在睡觉吧？不知道睡前有没有想我呢？
陆遥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住了，自己怎么也有这样小儿女的思想了？虽然这样想，陆遥还是掏出手机，啼啼嗒嗒一连串不知名的东西就发送了出去。这是自己年初因为一时灵感编出来的保密代码，也不知道她能否破解出来。
“我也想你。”三点，陆遥收到了鹿晓回复的消息，从接收的情况上来看她应该没有完全破解，所以依瓢画葫芦地转发了回来。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至少自己的心意被她知道了，而她的心意也传达给了自己。
“我有没有影响到你？”
“没有，老爸和宋叔叔正在讲你的丰功伟绩。”
“这么晚了，老九也在。”
“陆遥，你是个真英雄。”
被夸奖了！被心上人夸奖了！陆遥又瞬间被鹿晓给捧晕了。
“宋叔叔其实是过来让我老爸放宽心的。”
不多时鹿晓又给出解释。
“你也放宽心。”
两人并未交谈多久，说再见时居然已到东方既白的时辰了。所以，陆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免又被有心人当着萧雅的面冷嘲热讽了几句。陆遥对这样的话语表示满意，至少大家舆论风向是一致的，这种行为值得肯定。
“你也喜欢吃清蒸小黄鱼呀？”
陆遥踩着饭点端着食盘出现在了萧雅面前，菜品竟和萧雅并无二致。
萧雅见此心中生起讨厌：“你不觉得烦吗？”
“你觉得烦吗？”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萧雅定定望着陆遥，好似要在他的脑上开一个洞探探究竟。陆遥也并无觉得这样的凝视有什么不妥，依然气定神闲地吃着餐盘里并不合口味的饭菜。
“胡老师，又在等萧老师下课呀？”
熊斌经过陆遥时忍不住打趣，当然了，并不是今天没有忍住，昨天也没有，前天也没有，大前天也没有。总之就是，每次遇见陆遥，熊斌都要打趣一番，但凡他出现，所言必然扯上萧雅。这就像但凡遇见萧雅所言必扯上陆遥一样。
“是呀，她就是这样，责任心太强，一点放松不得。”陆遥用很了解萧雅的口吻说着自己腹稿好的说辞。
“说说你们都发展到哪一步了？”熊斌突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凑在陆遥耳前说了这句。
陆遥听了也并不恼，只说：“瞎想些什么呢，至今还没答应同我一起吃饭呢。”
“不是吧，这每天又是玫瑰又是早餐的，都打不动她的铁石心肠？”
“你都说了嘛，铁石心肠岂是这么容易打动的。”
“也是，那你就好好努力，我等着喝你们喜酒哈。”
“好嘞，你请看好吧。”
萧雅走出教室，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了这最后两句。所以原本和气的脸色刷啦一下变成僵土了。
“你下课啦？”陆遥假装不知，依旧厚脸皮地迎上去。
“胡老师，这是学生学习的地方，请注意分寸。”
“我并未做什么越逾的动作呀？”
“请你让开。”
“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带来。”陆遥并不放弃，继续软磨硬泡。
“我看起来像残疾人吗？”萧雅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像呀，你就像从九天之上来到人间的仙子。”陆遥说这话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膈应着，就把对方想成了鹿晓。不，应该说，从和萧雅说的第一句话起，陆遥就一直把她当做了鹿晓。否则，很难保证这些油腻的情话不恶心到自己。
萧雅本想说既然不像，就不劳烦对方大驾了。结果却被这突然的赞美恶心出了鸡皮疙瘩。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萧雅不待陆遥表态，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抖，像是真被恶心到了极点。
陆遥并不准备追上去，想着在学校也待了一段时间了，是该到处走走了。
学校并不是很大，校门也不过一左一右在同一街道，前门与后门相隔也不过几百米。学校有两处极为密集的绿化，一处位于女生宿舍楼旁，一处位于食堂正前方五十米。位于食堂前方的绿化森林里栽种的竟都是国家二级保护树种楠木。男生宿舍楼位于操场正东方共五层，女生宿舍楼位于教室正北方共四层。这学校还有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操场被一公共厕所和半截围墙一分为二，若不是围墙上有圆拱形的门，只怕外来人都只当它是学校所有占地分隔的存在。这是一所外形破败但是内里繁华的学校，专业性很强，只收同层次拔尖的学生，其余一概不收，无论拿多少钱都拒之门外。
“胡老师这么有闲情逸致，一个人赏花呢？”
陆遥正对着眼前的花鹤翎发着呆，一时走了神，并未察觉身旁有人走来。
“刘老师不也一样闲情逸致吗？”
“怎么？又被拒绝了，一个人暗自神伤？”
陆遥一听，知道又是来“关心”自己人生大事的，所以态度更加谦和了，“居于高处的人总是过于孤独，她可能是孤独习惯了吧。”
一副深情脉脉的模样，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
“从前倒有不少追求她的人，不过最后要不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要不就转而追求其他。看样子，你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是吗？原来她是已经尝够了被人追求的烦恼，所以才对我不冷不热的？”
陆遥这文绉绉的穷酸样落在旁人眼中，真像得了失心疯。
“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看，就像这花鹤翎，一年前我们的副校长被老公出轨后就性情大变。从前种在此处的玫瑰蔷薇都一一拔除，换成了这清一色的花鹤翎。这花一种下，人家也另寻了归宿，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各人不同命，谁也强求不得。”
“是了，各人不同命，副校长那出轨的老公几个月前被查出私藏毒品，后来还被判了刑呢。”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就是你现在正在追求的萧雅和本地的黑帮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也要小心点。”
“还有，胡老师，有一点我也得提醒你，熊斌暗恋萧雅很久了，你可别踩了人家痛处还不知道哦。”
……
后来陆遥又听刘老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看来自己这次逛学校是逛对了，虽然听了许多废话，不过也听到了不少自己目前需要的消息。许多八卦虽然可以靠路人传播，有些内情却只有等当事人或者接近当事人的人来说。
晚间陆遥分析着自己手里掌握的所有资料，这个刘老师亦敌亦友，还需考查。可以确定熊斌是上边安排过来的人，因为言谈间他两次说出了做任务时特有的代码。这代码是上面统一的，外人是不会知道的，更听不懂，所以这个人是可信的。副校长是可疑人物，而花鹤翎的护工和楠木林的护工中至少有一个是任命的人。食堂的两位掌勺厨师中有一位是任命的手下，教师中有两位是和厨师接头的线人。
“这可真不是份好差。”
陆遥忍不住感叹，如果是一般区域就算了，关键对方选在了学校，而且还是一所备受重视的学校，一旦动手，万一有其他人员伤亡怎么办。况且这学校中还有对方的暗桩，自己在学校的行动时时被监视着，就连邻居也是任命的人，这无异于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对外公开透明。陆遥突然有些头大，他还是喜欢从前在背后就操控大局的状态，现在飘在这明面上，颇有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意思。
虽然心理活动波涛起伏，陆遥却半点不表现在脸上，外人见了只觉他是对着天花板无聊发呆。又或者有的人会拿着萧雅打趣，问他是否为她忧伤神思。
“小晓，快过来。”
鹿晓刚到枕水楼就被父亲唤了过去，神秘的样子一下子勾起了心中的好奇。
“老爸，难道是我家养的神龟凭空给您生了个孙子？”
“又打胡乱说，多大人了，说起话来还是没个正经。”
“呃……”鹿晓满脸黑线，“那，老爸，到底是什么稀罕事儿？”
“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幅画，听说就在陆遥这次的行动中会出现。”
“母亲？”
鹿晓听了父亲的话，首先想到的不是陆遥，不是这次行动，而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在自己面前谈及母亲——他的爱人。
“对呀，你的母亲。”鹿鸣刚一说完就发现了不对，是了，自家乖女儿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既不关心陆遥也不说别的，单单重复了“母亲”二字。
“你的母亲，你从未见过她生前的样子，就是照片也是极少的。因为组织有规定像我们这样的军人只能是“拍一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更遑论自己的家人。小晓，这些年，苦了你……”
鹿晓不等父亲说完，赶忙打断，“爸，瞧你，说的什么话呀。我苦吗？这么些年，母亲一直同我们在一起呢，我不苦，母亲想来也是不苦的。”
“爸，你刚才说陆遥的这次行动会出现那幅画，这是什么意思？”
鹿晓不愿父亲将悲伤的情绪阔延，赶紧转变话题。
鹿鸣一听当即想起了正事，虽说上次老九来家里说了不少，到底是当着孩子的面有许多事情是被隐瞒的。后来自己放心不下才又悄悄去了基地找了老九，届时才知道，鹿鸣这趟任务牵涉颇广，十有八九会遇到大麻烦。对于九曲的人来说，大麻烦虽比不上九死一生却也和这个情况大同小异。
“陆遥这次的行动代号“乌鸦”这你也知道，在九曲中若是行动代号与黑色有关，那么不是这次行动与生死相关，就是与牵涉范围有关。而乌鸦又有报丧鸟之别名，其羽乌黑发亮，所以陆遥这次的行动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鹿晓双眼定定望着鹿鸣，凝神的模样让鹿鸣开始琢磨着如何让接下来的话不那么直白、扣人心弦。
“甬城的毒佬任命，之所以称之位毒佬，并不仅仅因为他贩毒，还因为他的手段毒辣与所经营之事恶毒。”
说到此处，鹿鸣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要告诉女儿这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了。当她知道陆遥要去面对的是这样令人作呕的事，心中又是何感受。她是否会同她母亲一样支持自己所爱之人一往无前，她是否能够忍受住内心日以继夜无比狂躁的紧张与不安。
鹿晓见父亲莫名停顿，依自己对他的了解，知道此时他心中肯定有所顾虑。所以不免开口宽慰道：“父亲，路是我自己选的，既然始终是要面对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鹿鸣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双眼如斯镇定，这眼神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从九曲这些年掌握的情况来看，任命除了走私毒品外，另有贩卖娈童，胁迫在校女学生，倒卖文物和暗藏武器。只可惜均没有确凿证据，每次九曲的暗桩一查到线索，消息马上就被斩断。所以老九怀疑甬城的那个学校并不是善茬，里面极有可能藏着破译高手。所以此次派陆遥前去，一来是因为他极少露面不易被人认出，二来他本身也是高手中的翘楚必要时拿出看家本领也是足以自保的。”
“如果足以自保父亲又何必与我费口舌说这许多？”
鹿晓双眼带着疑惑，心里却似明镜一般，“老爸，你还是别藏着掖着了吧。”
看自家女儿如此，鹿鸣不免又叹了口气，这时候又觉得她应该蠢笨一点，不似这般聪明才好。
“陆遥查出学校地下埋藏了大量能被引爆的物质，可能是任命最后想鱼死网破的招数。”
“真是可恶，临死还找人陪葬。”鹿晓有些气愤。
“那九曲这边打算如何？”
“两月之期还有大半，就看陆遥接下来的完成情况。”
“还有大半么？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一样。”
鹿晓小声嘀咕，从陆遥离开后，日子过得越发缓慢了。明明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不过才半个月罢了。
“小晓，你为何从不好奇“九曲”？”
鹿鸣一恍神，突然想起自己此前是极少在女儿面前提及往事的，就是九曲也是闭口不提。今日她听了这许多消息，却是镇定自若，不免让人心生疑惑。
“爸，你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吗？”
鹿晓看着自家父亲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有一次你和宋叔叔讲话情绪激动了些，我被吵醒了就偷听了你们的墙角。”
原来如此，鹿鸣恍然大悟。他还觉着自己家里若是被人安了监听或是监视，那不相当于关公门前耍大刀吗。原来是鹿晓耳动窃听，怪不得她什么都不问却什么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