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醒来已是深夜,只觉得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苦味,睁眼看到便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左手背上粘着的蓝色固定贴显然在告诉他,此刻所处的位置。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记忆断断续续。

只记得晚上,他和贵华集团的李总吃饭,谈着合作在z市办厂的事。

两家企业在合作项目的利益之分上还有些没谈拢。

都是商人,没人愿意吃亏,双方你来我往周旋了许久。

李总做派豪爽,喝起酒来也毫不含糊,整场酒杯就没离开过手中半秒。

“这样吧顾总,我这个人也很好说话,让步三个点,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是在顾铭他们预设的范围内。

“可以。”

顾铭沉稳醇厚的嗓音落地,合作项目尘埃落定。

“好好。”

李总拿一瓶刚开的酒走向顾铭,直直往顾铭的杯子上倒了大半杯,又给自已的杯子续满。

“顾总,合作愉快!”

和顾铭轻轻碰了个杯,李总就先一步将一整杯的酒送入腹中,只三秒不到,就眉目舒展,发出一声畅快的慨叹。

顾铭指尖摩擦着杯脚,踟蹰了两秒,也一口闷下杯里的酒液。

辛辣刺激的感觉在腹部散开,像一团烈火在体内燃起,火势不断蔓延。

“顾总,再来!此情此景,唯有把酒言欢才能不算辜负。”李总说着又给顾铭倒上。

顾铭本能地回拒。

李总的脸色倏地一变,“顾总,这就不够兄弟了。谈生意哪有不喝酒的。”

在李总的刺激下,顾铭接续又灌了几杯,出来时,他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头昏沉无比。

而后的事,他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再次睁眼,就置身在医院里。

忽的想到,要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家里那女人必定要把他耳根子都念碎吧。

脑海里浮现起这样的场景,莫名笑了出来。

居然还有点期待。

放在被子下的右手企图活动一下,却被一股重力压制着。

他偏头望去,一张清秀的脸庞闯入了眼底。

女人枕着手肘趴在床侧,迷蒙睡眼缓缓睁开。

“醒了。”对上床上人漆黑的眼眸,温皓苒弹地坐起身,语气欣喜道。

顾铭喉咙很干,但还是很想回应她,艰涩地发音,“嗯。”

“饿不饿?我给你把粥热一热。”

“哦,对了,渴吗?先喝点水吧!”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

一睁眼还是唠叨,不过不是批评,而是满屏的关心备至,嘘寒问暖。

耳根子又痒又热。

给顾铭喝上水,温皓苒就忙着说要去热粥。

“不用了,我不饿。”清水浸润过的嗓音清澈低醇。

“不行,刚吊了那么多药水,不吃点东西怎么能承受得住。”温皓苒并不听他的想法,执意要他吃东西。

男人拉住她的手,脸色因生病而憔悴,不自觉给人可怜兮兮的感觉,语气也有些羸弱,“我真不饿。”

看到女人沉默迷茫的神情,顾铭笑了下,挪了挪身子,在床上置出一大片空地,拍了拍那处,“上来。”

“不用,你睡吧。”温皓苒看到他宽阔的身板缩在床侧,不忍心挤压他的空间,摇了摇头。

“那我下去,你上来。”顾铭掀开被子,穿鞋。

下床时,一不小心扯动到胃部,滋啦一阵剧痛,发出一声闷哼。

“哎呀,你干嘛呀?”温皓苒紧急跑过去扶住他。

月色朦胧,在人间撒下清清冷冷。

狭窄的病床上,温皓苒捏着被边拘谨躺着,小鹿眼迷离又无助地四处瞟。旁边的人坐着,手机灯光映出男人深邃的五官。

回完几条消息,顾铭也把手机放下,躺了下来。

他手臂从女人头顶穿过,伸直,然后说,“好了,躺上来吧。”

温皓苒身子往下移,在头顶空出一片区域,连忙摇头,“不不,我怕弄伤它。”

顾铭直言没事,温皓苒就是拒绝,她实在承担不起风险。

好吧,顾铭没再执着。

夜深时分,万物俱寂,只有空调和不停歇的知了在发出扰人的鸣叫。

月光从窗户落下,照出小床上的一对人儿。女人温顺地侧躺入睡,高大的男人一手摊开在床头,一手搭在女人肩上,侧躺在身后。

月盈如盘,人间无散。

——

第二天,温皓苒早早就起来了,买好早餐给顾铭,她匆匆忙忙打车赶去培训地点。

抵达目的地时,刚好碰上郑老师她们那小团队。

几天相处下来,她们也慢慢熟络了。

温皓苒热情地同人打招呼,“早啊,大家。”

相反的,几个老师只是客气疏离地应了她一下。

她们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说不上敌意,更像是审视,又带一点点疏远和厌恶。

温皓苒很诧异,这是发生了什么?明明昨天她们还有说有笑的。

“温老师,你这是一大早从哪里回来呀?”淡黄色卷发的老师出声了,语气不怀好意。

温皓苒浑身一怔,虽然她这些天是偶尔脱离队伍,但成年人了,去哪里也是个人自由,不明白为何遭到这样无端地审问。

“怎么了?”她诧异道。

“阿黄,你够了。”郑老师紧张地在一旁小声制止。

黄老师朝温皓苒微微一笑,嘴角轻扯,“就是关心一下队友的安全。”

继而轻蔑道,“就怕温老师醉死在男人的床上,那对我们影响也不好。”

温皓苒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莫名一桶脏水泼身上,她脸色并不友好,冷冷地说,“我丈夫生病了,昨晚陪他在医院,有问题吗?”

凭空而来的一个丈夫把其他人都弄得一愣。

“你丈夫是谁?”黄老师往下问,心里有隐隐的猜想。

“这和你有关系吗?”温皓苒怒而反问。

黄老师蔑视一笑,嘲讽说,“你把人家当老公,人家知道吗?”

“人家可能一下子养好几个老婆呢?温老师,别被骗了。”

讽刺完,得意地转身走去,另外几个老师跟上她的步伐。

徒留温皓苒在原地。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无辜的罪名就这样落在头上,温皓苒难以抑制住情绪,无声地掉了泪。

一早上的培训,温皓苒都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不知道什么缘故,面对其他人投向她的眼神,她也一味地套上厌恶排斥的壳子。

总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树了敌意。

那样的情境下,温皓苒多希望自已是只乌龟,有个厚厚的壳子可以遮挡,隔绝全部的恶意和谣言。

郑老师给她发了消息,替黄老师给她道歉。

温皓苒淡淡地回复,没事。

还好这是培训的最后一天了,温皓苒只能庆幸地这样想。反正以后她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管他们言语做什么,自已心里坦荡就够了。

——

煎熬的培训终于结束,温皓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医院。

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拍了拍自已沮丧的苦瓜脸,竭尽全力挤出几缕笑。

顾铭现在已经那么忙了,她不想再给他添乱。

刚走到住院部的楼下,就看到旁边的水池那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顾铭。

女人身姿高挑,穿一件长袖的衬衫连衣裙,收腰的设计彰显玲珑有致的身材,戴一顶麦秸色皮革窄檐帽,气质优雅端庄。

莞尔,温皓苒听到女人柔美的声音说,“顾铭,好久不见。”